她慢騰騰地行走果然引起他的不滿,顧南枝無措道:“我……哀家不會耽誤時辰的。”
咬咬牙,加快步伐,儘量忽視足底針紮的疼痛。
沉默少言的雲中王肅著俊容搖首。
她的速度還不夠快麼?顧南枝沮喪地垂眸,就見頎長的身形背對著她蹲下來。
“事急從權,臣會背著太後儘快趕赴營地。”
顧南枝一怔,平靜的心湖被投下一枚石子,泛起淡淡的漣漪。他不是氣惱她速度慢就好,委實說她很久沒有走過這麼長的路了。
顧南枝趴上陸修瑾的脊背,縱使三番兩次的接觸已知曉她有著一副纖穠合度的身骨,但切切實實托在背上的感覺卻是不一樣的,猶如一片鴻羽般輕盈纖軟。
落日餘暉被橫斜的樹枝切割成細碎的光斑,恍若溶溶鎏金,灑在兩人的發上、肩上、背上。靜謐的樹林裡隻有腳底踩過青草與泥土的沙沙聲。
“……哀家的馬驚了,不幸和宮人們走散的。說來也奇怪,那溫順的馬駒忽然癲狂躁動,像是發泄完所有的力量後倒地不起,雲中王可知是怎麼回事?”
女子獨有的柔軟覆在背上,陌生的觸感本就令陸修瑾難以適從,淡淡的鵝梨帳中香吹拂耳畔,更是猶如羽毛輕搔他的心尖。
在他背上的顧南枝看不見他喉結往複滾動,久久未得回應,以為他不會回答時,喑啞朔雪的聲音響起。
“臣也經曆過太後所說的情狀,他們應該用的是瘋草提煉的疾風丸,臣在與匈奴對抗中曾接觸過,疾風丸是匈奴士兵的絕命藥,負隅逃跑或破釜沉舟時會喂給戰馬,以達到提升奔馳速度的目的,但服用過疾風丸的戰馬會在半個時辰後脫力而死。”
春蒐所用的馬駒都有專門的官員飼喂,在遇見顧太後以前,陸修瑾以為崔晉僅僅對自己的坐騎動了手腳,未想他是直接給馬喂疾風丸,讓馬駒發瘋盲目奔跑,從而給他們製造下手的機會。
戰場上非到迫不得已不會使用的絕命藥,卻出現在京郊用來埋伏刺殺。顧南枝心緒凝重,十分不理解他明知崔晉居心叵測還要應賭約的行為,“你既然知道崔晉會對你下手,為何還要給他機會?”
陸修瑾幾乎毫不遲疑,“為了戍守北疆的將士們。”
顧南枝抓住他背後衣裳的手倏然收緊。崔晉充滿輕蔑的嘲笑言猶在耳,崔晉肆無忌憚地詆毀北疆將士,意圖激怒他,他明知其中有圈套但還是義無反顧地走入。
“你且放心,今歲春汛不少地方堤岸有裂痕,大司農打算撥一批銀錢下去修繕加固。北疆雖不受春汛滋擾,但哀家亦會想辦法。”
這個時候不是追討賑災銀的時候,等地方的貪官汙吏落|馬都猴年馬月了。要緊的是邊民和將士等不了,必須先發銀錢下去賑災。
他平靜的語氣有了波動,“臣替邊防的黎民百姓感謝太後。”
顧南枝:“總之你放心就是。”她一定會想儘辦法做到的。
不知走了多久,金烏完全沉落西山,隻餘細弱的光束映在天邊。
“要到了。”他說。
天幕仿佛攏了一層深色的紗,明亮與晦暗的界限變得朦朧,正前方有火光躍動,人影喧沸,隔了遙遠的距離,並不清晰。
前方有人,她不能再賴在他背上,有失禮數。顧南枝讓陸修瑾放下自己,足底甫一踏上結實的地麵,就被腳邊一閃而逝的白影嚇到。
“呀……!”
陸修瑾手疾眼快擒住那抹白影,拎起來一瞧是隻灰撲撲的野兔。
動作遲緩,腹部渾圓,陸修瑾不假思索道,“是隻懷孕的野兔,太後勿怕。”
顧南枝吐出一口氣,她才不怕兔子,隻是被突如其來的未知影子嚇到。
陸修瑾:“它遇到太後是幸運。”
顧南枝眨眼,等他接下來的解釋。
“這裡近營地,它遲早會被其他人獵捕。”
顧南枝:“可春蒐規定不得獵殺懷孕的動物。”
“一隻弱小的野兔罷了,就算射了去,一句誤殺也能開脫。”他冷漠的語氣夾雜不易察覺的自嘲。
顧南枝從他的手裡接過兔子,“那哀家就把它帶回去,左右不過一隻兔子。”
陸修瑾眸裡的碎冰漸漸消融,“所以,臣說遇到太後是它的幸運。”
“前方何人在此!”士兵發現不遠處的人影,警戒喝道。
顧南枝與陸修瑾各自表明身份,士兵迅速去稟報皇帝,太後已尋到。
一個明黃影子迫不及待從營帳裡衝出來,握住顧南枝雙肩,憂心如焚道:“母後有沒有受傷,有沒有事?”
“哀家無礙。”顧南枝一手摟抱野兔,一手輕拍他覆在自己肩上的手背,“哀家的馬驚了,和宮人們走散後遇到雲中王,是他將哀家帶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