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下了一晝,天黑時雨勢轉小,綿綿密密的雨霧化作一層紗攏住金磚碧瓦的長樂宮。
綠葉被風雨打得腦袋低垂,雨滴在葉片彙聚成滾圓的水晶珠子,順著葉脈骨碌碌滾落,眼見水晶珠子就要落在地上“砸碎”消失不見,半途卻被接住,接住它的是一隻白中透粉的柔荑。
“太後娘娘,窗台濕潤,待久了會傷寒的。”
宮婢在一旁喋喋不休,顧南枝置若未聞,執拗地將手伸出去,去接雨珠。
那宮婢勸解無用,憂心忡忡道:“緲碧姐姐,太後娘娘不肯回寢殿,怎麼辦呐?”
緲碧懶洋洋地站在旁邊,甚至打了個嗬欠,“怕什麼?太後娘娘喜歡呆在右殿的羅漢榻上,就呆著吧,你我的職責是看管太後娘娘不要擅自出宮,其他的莫要多管。”
自從顧南枝和曌夫人爭吵被禁足以來,已經過了六七日,期間陛下曾來探望,卻被緲碧以太後身體未愈為由勸回。
顧南枝出不去長樂宮,就日日守在宮殿裡唯一的軒窗邊,借機看一眼外麵的景色。
觸手可及的紫薇花枝,工匠鬼斧神工雕琢出的假山流水,遠處水霧繚繞的荷池並垂柳……
美景看得再多,也會索然無味。
“也不知有甚好看的……”緲碧抱怨。
珠簾晃動,另一名宮婢福禮,“大長秋。”
“你們都下去吧。”月一臂彎提著竹籃,對兩位宮婢道。
緲碧終於得以偷閒,可當她見到和自己一樣身為楊家安插的眼線,入宮還晚,職位卻比她還高,心裡就生出一股氣,經過他時鼻哼了一聲。
月一不以為意,將臂彎的竹籃輕然放在羅漢榻的金絲楠木小幾上,“春蒐太後娘娘帶回來的兔兒產了一窩小兔子,攏共有七隻,太後娘娘不再看看麼?”
果然,顧南枝的注意力被小兔子們吸引,她是見過母兔分娩的情狀,它們剛生出來的時候身上無毛光禿禿、粉嫩嫩,憑著感覺胡亂爬。曾幾何時,它們已經長出白毛,一隻隻拱在母兔的腹部,像小小的糯米團子。
顧南枝想去撫摸小兔子的手被月一攔住,“太後娘娘手上有水,會讓它們著涼,奴為太後娘娘擦乾再摸好麼?”
月一掏出軟帕給她擦手,她也未拒絕。他修長的手隔著手絹仔仔細細擦拭過她的每一根纖纖手指,就連指縫也不放過,認真得像是工匠描繪瓷器上的青花紋。
“好了,太後娘娘。”
顧南枝用擦乾的手撫摸小兔子,新長出的絨毛比最珍貴的綢緞還柔順光滑。一隻小兔子不再縮在母兔的腹部,而是轉過頭蹭蹭她的掌心。
顧南枝試探地將掌心攤開放平,它蹦跳地落在她的掌心。她將另一隻手托於手背,兩隻手捧起來,粉白的柔荑乖巧地團著一隻潔白的小兔,心都快被融化。
她在看小兔,有人卻在悄悄看她。
紫藤花探進軒窗,窗邊的小娘子卻比紫藤花還好看,一雙鹿眸睜得滾圓,像被清泉濯洗過的黑曜石,透出一種孩童般的純真清澈。
月一看得癡了,反應過來後立時斂眉,悄無聲息地退下,留太後娘娘與兔子玩樂。
哺時,宮人備好希饌,提醒太後娘娘用膳的緲碧和之前一樣吃了個閉門羹。還是大長秋出馬,對太後娘娘道:“小兔子們要喝奶,太後娘娘讓它們休息好麼?”
趁著兔子們喝奶的間隙,月一又道:“太後娘娘也用點膳如何?才有力氣與小兔子們玩耍。”
與小兔子們一樣,顧南枝也用了膳。
長樂宮的宮人們都大舒一口氣,有大長秋在,所有難題都迎刃而解。
用過膳,顧南枝又和兔兒們玩了一會兒,月一以小兔子們也要有充足的睡眠為由,勸解她就寢。
顧南枝沒有拒絕,像一個精致的傀儡木偶般任由宮婢們洗漱擺弄。
子夜靜謐,殿內依照她的習慣,隻有她一人,沒有宮婢等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