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約 她沒等來她的月亮(2 / 2)

禁闈藏鶯 焰衣侯 4014 字 9個月前

乾脆利落得出乎意料。

顧南枝喝下藥,口腔彌漫的苦味壓不過胸腔蔓延的苦澀。

虎毒不食子,虎毒不食子……她反複咀嚼,猶嚼黃連,格外苦悶。

一玉碟的糖漬蜜棗捧在麵前,顆顆飽滿,讓人垂涎欲滴。

顧南枝推開玉碟,平視蹲伏在自己身前的月一,“你知道為什麼我一開始就排斥你麼?”

柳池初見,不說一句就置之不理;身為長樂大長秋,被她攆在宮外,不得近身伺候。

“奴鬥膽猜測,或許是因為辭官回鄉的葉公公。”

“嗯,你任大長秋之職,又頂替葉公公成為陛下身邊近臣,一看到你我就會想到他。”想到那一夜的血色,“葉公公他不是辭官回鄉,他已經死了……還是因哀家之故……”

“可後來,哀家想通了,葉公公之死與你無關,哀家為何要把對自己的內疚與不爭,釋放在你身上?”

月一靜靜聆聽,隻在她長久的頓挫後,微微抬眸。她一身雅白,恬淡嫻靜,鹿眸像蜜棗上裹滿的糖霜,霧蒙蒙的透著迷惘,卻在下一刻眸光突破霧靄,變得瀲灩無雙。

她笑著說:“你是好人,不該進宮,就算忘掉自己原本的姓名,隻要你願意就能重新開始新生活,不必用過去困住自己。”

他和緲碧都是母親送來監視她的眼線,緲碧怠慢,他卻大可以和緲碧一樣,完全不用這樣儘心儘力地照顧她。除了他本性純良,顧南枝想不到其他的理由。

他用著一貫溫和到平淡的語調不答反問:“如果奴振作起來,太後娘娘也會振作起來的對麼?”

顧南枝莞爾,長久以來緊鎖心扉的枷鎖解除,她釋然道:“嗯,會的。”

入睡前顧南枝又喝了一碗加重劑量的安神藥,甫一喝完就說腦袋昏沉,遣退所有宮人,隻餘空空的藥碗擱在紅木嵌螺紋圓桌。

她盯著頭頂的芙蓉承塵,暗暗掐著掌心軟肉,生怕睡過去。

戌時六刻,她從右殿的軒窗跑出長樂宮。

兩刻後,殿門悄無聲息被推開,月一如魂靈飄蕩無聲,拾掇桌上的空藥碗。

他舉步欲走的動作停下,腳步轉向海棠屏風後的拔步床。

水鳥紋帳幔層疊,掀開雲紋錦被,下麵隻有一個雪青色牡丹宮錦引枕。

冷風從虛掩的軒窗縫隙灌進來,燭火明滅不定,月一的容顏也晦暗莫測。

“可是太後,身不由己,不是所想就能實現,不是說放下就能重新開始。”

語罷,他手一鬆,藥碗碎在地麵,發出足以驚動宮人的響。

長長甬道裡顧南枝躲過巡邏的守衛,直奔杏花園子。

杏花園子乃先帝與先皇後的私園,鮮少有人踏足,是故巡邏的守衛也少上許多。

春日滿園紅杏次第漸開,在沉悶的皇宮雲蒸霞蔚。而今仲夏,嫩綠欲滴的葉襯著朱牆黃瓦的皇宮,亦是一番亮色。

顧南枝藏在角落的一株杏樹邊,她擔心腳步聲,便赤足而逃,柔嫩的足底踩在尖銳的小石子上,劃出細碎的傷口。

斑斑血跡落在土地,像是零落的紅杏花。

逃出來後,她不知時辰幾何,四周靜謐無聲,覺察不到時間的流速。

透過繁茂的枝葉,她仰望頭頂的深藍夜幕,烏雲籠月,月輝都變得淺淡。

憂悶苦愁的神色一掃而光,他就像她心中的一輪明月,溫度雖冷,但能破絕黑暗。

她伸出手,淡淡月輝投在掌心,再一合掌,就像抓住了月光。

好累,眼皮開始變得沉重,安神藥的藥效發揮作用了。她搖晃腦袋,想將睡意揮去,可未過多久它們又卷土重來,她不得不咬緊敏感的舌尖,用痛意強撐。

夜風習習,她穿的是單薄寢衣,被夜裡的露水潤濕,穿在身上冰涼寒冷。

時間過得好慢,怎麼還沒有來呢?

她昏昏欲睡,直到不遠處響起窸窸窣窣的腳步聲與盔甲摩擦聲。

腦袋瞬間清醒,呼吸的頻率不由自主增加,她抱緊雙膝,想用枝葉遮蔽身影,就像危機來臨時的弱小幼獸,隻能拚命往角落縮,弱化自己的存在。

可她還是被士兵捉住了,從黑暗角落裡拖出來,摜倒在地。

她隻來得及仰視,此時的天幕與昨日一模一樣。

烏雲退散,露出明月,可是,人未至。

她沒等來她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