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
當我們一齊轉頭看去,都意識到窗戶正對著的部分已經不是先前看見的自動樓梯了。車起初緩緩蠕動,隨後越開越快,掠過大片的城郊景色和田野。AK的座位依然空著,他居然沒趕上火車。
“現在怎麼辦?”馬丁問。
“涼拌。”加奈字正腔圓地說。
有時候光聽他講話,真聽不出加奈是個外國人,他小學六年級就能脫離字幕看中文電視劇了。加奈很有語言上的天賦,肙今他十七歲,中文和英語的水平差不多,西語和我的英語水平差不多,德語和馬丁的英語水平差不多,偶爾還能蹦幾句簡單的泰國語,不過那隻夠點菜的,不算真的會說。
又扯遠了。
總之,我們對AK愛莫能助,隻表達了安慰和祝福。
【Genna-CWYA】:怎麼著,你還打算來嗎?
【AK-CWYA】:來,怎麼不來
【AK-CWYA】:艸
【AK-CWYA】:我就不信我趕不上這該死的小火車
“好了,大家彆擔心,他會趕上下一班該死的小火車的。”加奈告訴我們,“至於現在,我們開吃吧,著急真是令人饑餓。請把AK那份給我,謝謝。”
真棒,早餐特彆豐盛。
老夏準備的雙層三明治裡夾著厚厚的黑椒牛肉、乳酪、生菜,西紅柿薄片、黃瓜片、洋蔥、鱷梨和小橄欖,現在還是溫熱的。加奈和馬丁則吃鱈魚漢堡,上麵有融化了的芝士和薄薄的生菜,搭配甜豆漿。
總體而言,我們都吃得很滿意,且在那之後,有些倦怠了。
“現在我們做些什麼呢?”馬丁在過道的另一邊問,同時吞下最後一口豆漿。
“補覺。”加奈說。
他在一秒鐘內睡著了,我們緊隨其後,隻在吃午飯的時候才自動醒來,邊吃邊看窗外,目的是儘可能多地看風景。
或者起來去解手。
例肙這次。我小心地站起來,跨入走廊,朝列車洗手間行進。路上我經過一位非常有趣的乘客,和阿樹一樣是光頭。不過阿樹隻是沒有頭發,此人則在後頸往上三寸處有一塊胎記一樣的藍色。
這說明對方是個陰性,隻是因為得病才沒有頭發,因為那個藍色的圖案代表政府的“疾病赦免”。
我還沒這麼近距離見過被“疾病赦免”的人呢。
但我沒多看,因為那樣並不禮貌。解決完問題後我回到座位,然而剛一坐下,就感覺座椅上有東西……說實話,我嚇了一跳:平時老夏特彆喜歡叮囑我,有些患重傳染病的人會往公共座椅上放針頭報社。
好在下一秒我就反應過來了,那不是什麼針頭。
是一張團成紙團的A4紙。
還挺大的。
難不成我剛剛睡覺的時候它一直在這兒???
太奇怪了,不過轉念一想,我試探將其展開了,果然發現了自己的名字。事實證明它也不是什麼A4紙,而是一張小……一張超級無敵長紙條。正麵寫著:
【阿塔利婭:戚柳,最近我寫了一首現代詩,你能幫我分析一下怎麼改進嗎,每行從左往右,自上順下的語序?】
我又看看紙條。
它背麵則寫著:
【請讓我用你的眼睛,/看看這天空,就像/一個無辜的孩子,/久久凝望著,/章紋華美的壁龕——/一隻潔白的盒子:/十號巷般狹窄逼仄,又仿佛/樓外樓畔的幻想青山,有著/最美麗的塵世風光。/後土之地,一叢茂盛的蜀葵花,但是/句子像雲一樣地遣散了。/話啊,也像夢一般地輕且逸遠。/你的劉海彎彎地向內勾著,要是我在你身邊該有多好……/被子蓋在身上,/作詞的廢紙堆,隨意吟誦著“之乎——/者也”,/修長的,凝結的蠟燭的光焰,/剪映著窗霜的淒美,/了了似佩黃了秋信。】
“……”
哇。
看來阿·惡魔偉力之手·大失敗示警·所羅門的指環指引者·甜香鼠尾草代言人·塔利婭同學忽然間詩興大發,並從中世紀轉為現代,可惜詩歌好巧不巧是我最為薄弱的領域之一。
我儘力看看吧。
雖然平心而論,我看完第一遍的唯一感受是,腦子要長出來了。
我也不太明白,這詩統共隻有一行,詩人乾嘛還特意要求我“從左往右,自上順下”?思及此處,我改為從右往左讀,看來不行,更不通了。
行吧。
本著對讀者的負責心態,我繼續絞儘腦汁。
乍一看,這詩是寫我的——至少那個後院有蜀葵花的“你”是我,可這不耽誤我還是看不懂。那我就胡言亂語兩句吧,阿塔利婭同學,我對詩歌涉獵不深,隻能鬥膽給予一些拙見。意象是否該更協調一些?那個被子真的很出戲,而且看到最後,畫風一轉,突然像從現代穿越回古代去了,又是窗霜又是秋信的,你這詩前半截和“淒美”也不搭呀。
有些斷句我也沒搞明白。
我已經發現,阿塔利婭同學喜愛隔行斷句,過一會兒就斷一下,最難以忽視的是“之乎——者也”那裡。之前中文課做分析的時候,老師說過,想分析隔行斷句的目的,可以先看看他斷前斷後都強調了哪些字眼。
所以這裡在強調“之乎”還是“者也”,還是就單純斷個句呢?
我越看越迷茫,乾脆把三個短句連在一起又讀了讀。
【被子蓋在身上,/作詞的廢紙堆,隨意吟誦著“之乎——/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