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4日星期一,我正式成為《奔流白玫瑰之歌》的未成年誌願者。手機地圖難以指望,我改為采取了傳統的看路標方式,終於在遲到前抵達了目的地門口,按響門鈴。
很快有人過來開門。
我還沒看清對方臉長什麼樣子,就聽他熱烈地問:
“你看新聞了嗎?”
“啊?”我問。
“先讓人家進來!”屋子裡的一個上了年紀的聲音說。
於是我進去了,站在玄關換鞋,同時看給我開門的陰士朝我展示手機上一條剛出來的熱搜:位於北歐的超高GDP小國家威奧重提廢除陽陰二分法的政策,預計下個月舉辦全民投票,人人參與。
底下評論已經炸了,人人都在七嘴八舌。
“他們真會廢除這個?”我問。
“誰知道呢,一切皆有可能。”給我開門的人說,“隻要夠有錢,人又夠少。……戚柳,是吧?我的後名是張。其他所有人都還沒到呢。”
我穿上鞋套,摘下帽子,走進大客廳。
房間正中有一張巨大紅木桌子,邊上坐著一位留著稀疏額發的年長陰士,他對我們點頭。
“這是我毓父。我們這幾年負責提供聚會場所。”張陰先生(亦或是女士)往兩邊介紹道,“這是戚老師家的小孩。”
“他知道他今天是來乾什麼的嗎?”稀疏額發的可敬陰士問張陰先生。
“你知道你今天是來乾什麼的嗎?”張陰先生問,順便往我右手的紗布上瞟了一眼。
“雜務?”我試探著問。
“哦,雜務。”張陰先生說,然後轉向他毓父,“有現成的雜務給他嗎?”
——
看來我在覆蓋七國四門語言、國際最大規模非盈利陰性紀實文學編輯機構的第一項事業已經敲定,它是:
泡斯裡蘭卡紅茶。
於是當社員們陸陸續續進入,第一眼就能看見我站在開放式廚房乾活,速度很慢,畢竟隻有一隻手。張琦則負責一切接待——我現在知道他的名字了。
以及,他今年三十二歲,未曾結配,因此仍是一位女士。
張琦女士本人對此很驕傲:
“我不靠任何陽人過活。”
真令人欽佩,儘管沒過幾分鐘,我就發現那句“不靠任何陽人”可能得打引號了……現代社會裡,大部分完全不為錢財擔憂的陰士,要麼a)有個特有錢的首陽;要麼b)有個特有錢的丈夫;要麼c)有個特有錢的陽性後代。
除非他中了天降橫財,或者依靠天時地利人和,在某非編製領域裡站穩腳跟來自立。
但那很少見。
畢竟連老夏都落在b裡,因為政府政策下,陰性的整體工資都被卡得很低,跟個人能力關係並不大。
至於張琦,我猜他是a。
話是他自己說的:張陽先生大約二十年前壽終正寢,隻留下孤兒寡毓、許多房子、股票、公司股份和錢。喪夫後的孫陰先生投身於陰性平權主義,在《奔流白玫瑰之歌》原辦公處因政府規劃作廢後,慷慨地提供自家一棟彆墅客廳作為新聚會場所(其實作為純線上刊物,線下聚會並不必要,不過人們仍然保留此傳統,畢竟人在不隔著屏幕交流時更容易對彼此產生真摯的感情),並每年贈予一筆可觀的捐款。
張琦女士本人則是自由攝影師,在和陽性們保持愉悅關係的同時並不考慮其他。他上完中專就不讀書了,在《奔流白玫瑰之歌》非正式編輯社主要幫忙接待,偶爾旁聽。
我其實還挺喜歡他的。
雖然我剛剛指出了他言語裡的一處疏漏,但那隻是出於嚴謹的就事論事。
肙果對“陽人”定義裡不包括已經去世的那些,最好還是說明一下,以免引發歧義。
胡亂聊了一會兒天後,老夏終於出現了。他穿著上班時的長西裝外套,拎著深褐色公文包,一進門就拿出一隻牛皮紙袋。
這時候人們躁動起來,他們圍在桌邊拆那個紙袋子,同時竊竊私語。
而我十分摸不清狀況,於是聽力突飛猛進,總想要把他們在客廳另一邊的話語聽清楚,隻是苦於生理上的限製,實在無法肙願。
隻有隻字片語飄進我的耳朵:
“真的是……?”
“……會不會……?”
“是怎麼……?”
“……已經……?”
“……合適嗎?”
看來有很多問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