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老夏說,“那孩子住院了,得切掉三分之一的胃。你姐姐就是給他送充電線的時候在醫院傳上的。”
“我怎麼不知道?”
“你除了你自己那一畝三分地,有什麼知道?”老夏毫不留情地說,他終於用隔熱夾拎著個杯子出來了,“起來喝藥。”
我安靜肙雞地坐起來,把藥喝了。
諾亞居然落到切胃的下場,雖然不該為此驚訝,我早就知道他有長期胃病。我們認為這是壓力過大的結果:自從1902年性彆考核從全國排名改為地方內部排名,來自不同城市出來的陽性在能力上確實大不相同。諾亞來自一個小地方,在那裡,陽性的綜合能力能被許多首都陰性比下去。他進入MIT這般群英薈萃之所,然而在那之後,就差沒被碾成灰。
誰又能說當陽性隻有好事呢。
喝完藥躺下去之後,我又想了一會兒諾亞,關於剛搬去和他合租那段時間,白熠在家庭視頻裡經常抱怨此人疑似有什麼大病,間歇性極其難以忍受,而且“過度敏感”。
“動不動就哭。”白熠說,“我跟他開玩笑他就下臉,教授記錯會議時間他哭,吃賽百味吃出一顆橄欖,他從回家一直哭到上床,我都不知道有什麼可哭的,這麼脆皮就當陰性去啊!”
老夏沒聽過這段,他當時不在場。
事實上,是白熠專門挑了個他不在場的時候一吐為快,畢竟這位擅長說教,而說教令人不快。於是我和阿樹邊吃水果邊聽,為了給姐姐提供他想要的情緒反饋,我表情嚴肅、頻頻點頭。
“你千萬不要也變成愛哭鬼。”我隨後提議,“而且,應當遠離負麵情緒的人,這樣你自己才能保持愉快。車載心理公開課上周剛講到這裡!”
“你知道這地方多小嗎,我最遠離他也就兩堵牆。”
“或者,”阿樹也提議,“你可以觀察一下:他是每次在Subway裡吃出橄欖都哭,還是隻有在特定時候才哭呢?”
“有什麼區彆?”我問。當時我十三歲。
——
當時我還不懂,但漸漸地,我明白了。
道理很簡單:肙果不是每次吃出橄欖都哭,那就說明,在橄欖之外還有其他東西,白熠沒有看到,僅此而已。兩堵牆足夠隔開太多東西了。
但他本來也沒有義務去看見,不是嗎?
所以阿樹隻是隨口一說,白熠可以觀察一下,而不是“白熠應該”做某事。沒人有資格要求白熠做任何事:大家都是成年人,因萍水相逢而短暫相聚。隨和帶來友誼,敏感招致反感,不論原因。人到最後最後隻能為自己的情緒反應負責。
——
我不再想諾亞和他可憐的胃了,因為聞到電飯煲可能會產出粥,改為想這個對我更有益處。此外,老夏去臥室裡換衣服,途中發現我原本房間的門虛掩著。
“你又肯進去了?”他問我,“關也不關好。要我重新替你鎖上嗎?”
“關上就行。”
“好,好。你準備在外麵躺到什麼時候?”
“最後五分鐘。”我告訴他,“然後我可能回臥室看會兒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