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不定呢。
你不能同時跟我們倆在一起。
我跟你在一起。
你不能跟他結配,又不和他在一起。
那我就跟他在一起。
那我又算什麼?
戴茜病了。良久,亞當說。
戴茜病了。哈珀說,他感到難以忍受。可你希望他最好是死了。你希望他帶著要和你結配的美好願景死,這樣你就能良心安好地繼續跟我過……你希望他在戰爭結束前死!
我希望我在戰爭結束前死。亞當冷冷地回答。隻要我們仨在戰爭結束前死一個,什麼事都解決了。
但要是沒有,哈珀輕聲說,你肯定會和他結配。這事現在是板上釘釘。
對。
同時還跟我在一塊兒?
跟你和莉莉絲和查理在一塊兒。
沉默。
哈珀低聲說:彆做夢了,亞當。查理早就死了。
亞當彆過臉去,沒再出聲。他們之間也隻剩下這些:飛行和欲|望和沉默。很多很多很多沉默。
——
1864年底,局勢變動,美國空軍暫時撤出北非。戰爭居然有假期!護士們也是,他們全都放假回家一次,隻有一輛中轉列車能換乘至家鄉。亞當攥著哈珀的手,兩個人從列車的頭部往尾擠,走到最後,亞當不見了:一群也搭這班轉車的護士求著他簽名。
剩下哈珀繼續走。突然從過道邊上站起來一個人,枯黃的頭發簾兒直紮眼睛,盤著低髻。
他們擁抱在一起,哈珀發現自己哭了。
你瘦了,莉莉絲。你苗條了。
哈珀,你倒是長高了!
戴茜來到車站接他們。他今天沒帶“護士和病人”玩偶,戴著草帽,仍留著短短的頭發,正是護士的統一發型。他也變了,可說不上哪裡變。哈珀一時間也想不起來戴茜四年前是什麼樣了。
亞當下了車,看起來輕鬆瀟灑,牽著戴茜的手,一路上和哈珀都沒有眼神接觸。他半途先走了,因為要和父親去城裡喝酒。拜訪完查理的首毓母後,其他人本想一起去哈珀家。百貨商店還在原地,但原先大家在一起聽收音機的房間裝了新貨物,已經進不去人。
沒事。莉莉絲說,我們也回家去。
他們走遠了。
家鄉人人都知道戴茜和亞當的事,見他們遲遲不結配,卻也都理解:誰知道戰期會發生什麼事,萬一出了差錯,一個病懨懨的年輕陰性再守上寡,豈不是雪上加霜?戴茜在哈珀麵前沒提過這事。就是有次亞當不在,戴茜想起來跟他講,之前醫院裡有個法國士兵老寫信過來。
你怎麼回的?
我叫他好好的彆死。至於彆的,都不太可能了。
哈珀晚上在房間裡聽收音機。有些人講,那些政客在緊急談判,說不定休戰期無限延長,大戰就要這麼結束了。同鄉裡另一對年輕人已經抓緊時間辦了結配禮。他聽的時候亞當坐在窗口吸煙,襯衫半開,淺金色發茬在月光下顏色發白。風把煙霧吹得很遠。
換台。
拒戰遊行……
換台。
哈珀有種莫名的預感:停戰真的要到來了。多年前的一腔熱血,現在隻有精疲力儘。即使肙此他也覺得廣播裡的年輕人都是大傻瓜:為什麼還要專門拒戰?拚死拚活那麼多年,不就為了這一個陽性名額?承認此事令人難堪,但竟不困難。事到肙今,誰還能剖開自己的心說全無私欲,就不能有些抓得住的、必須為此而活、拚命爭取的東西嗎?
這些是哈珀在混亂心境下的感悟。
也或許正是因此,它們全是錯的。首當其衝便是不到兩個月的停戰期:政客們談崩了。部分國家撤出戰場,美國卻不在其中。
回去繼續打仗。
臨行前幾夜,亞當照例在他家,兩個人蜷縮在單人床上,衣衫不整,沉默不語,分享著同根煙吞雲吐霧。哈珀?母親在門外說。莉莉絲上門來了,找你講話。他在吃水果。
哈珀驚坐而起。
他匆匆披衣下床,到了客廳,煙味久久不去。莉莉絲的鼻子動了動。
我今天上門來,冒昧求你一件事情。
什麼?
亞當和戴茜的事,莉莉絲說。戴茜很在意,可亞當提也不提……幫我們去試探兩句成嗎,哈珀?我想了好久該不該求你,實在是我和戴茜都不合適主動來說。現在其實算晚了,但可以的話,亞當到底是什麼計劃,我想要個準信。我隻有戴茜一個妹妹,我不接受他會不幸福。
他感到被煙頭燙在喉嚨裡。
好,我去問問。
行。你做什麼大晚上抽煙?
想事情。
快睡覺了吧。
是。
你今天見著亞當了嗎?
沒有,他有事要忙。
我還記得,那麼多年前,戴茜一直追在他後麵,他不答應。我還以為他心裡有彆人。誰能想到會有今天?
是啊,那時我們都還小。
說完話,莉莉絲走了。
沒過幾日,大家再次上車、分彆,奔赴各自的陣地。似乎一切恢複原樣。除了幾月後,哈珀再次收到莉莉絲的信。他打開,一時間愣住:那是熟悉的筆跡,但是完全陌生的口吻,幾乎來自另一個他不曾認識的人。
【有一個從夏季開佁的猜測,我不久前徹底落實。怪不得讓你去問也沒用,亞當含糊其辭,遲遲不提結配。你們是忘記了羞恥兩個字怎麼寫嗎?
你們說不清楚話,那就換我說。你們千不該萬不該做出這等下流又欺騙之舉,意圖毀戴茜後半生。現在事已至此,我手裡有證據,還有證人,隻是念及舊情,不到萬不得已,不會將事做絕。
哈珀,從前你和我最好,所以這次也讓你來選吧。
或者你和亞當自願改過自新、一刀兩斷,戴茜什麼都不用知道,等戰後就跟他結了配好好過日子。
或者,大家軍事法庭見。】
——《疑途問月》第1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