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青簡看向對麵使臣的位置,不過片刻,使臣就已經全部誠惶誠恐地匆匆退了下去。
無人會傻到在這種時候觸大愈皇帝的黴頭。
牧蒼靖的麵色也的確難看到了極點。
他半響沒說一個字,突然,他猛地長身而起,一腳踹翻了麵前桌案,聲音憤怒中帶著顫音:“你們……為何會發生這等禍事?!”
桌上榛果佳肴簌簌滾落,撒了一地,官員也戰戰兢兢跪了一地:“臣無能,臣該死!”
想了想,祝青簡揚聲道:“皇上,臣請求查驗死屍!”
“準!”
前世隻是報了人數,並無人仔細核對,但是現在情況不同了,剛剛他與秦顯生、二皇子的對話,也落到了周圍許多人的耳中。
大家都知道,他們看到了一個鬼鬼祟祟的人。
牧蒼靖陰沉著臉,再次喝問道:“燈塔的建設是由誰負責?!”
人群中,秦顯生俯身叩首:“回皇上,是……是微臣。”
“秦顯生,你可知罪?”
“微臣知罪!”
“把他烏紗帽給朕摘了!”
祝青簡聞言,垂目看向秦顯生顫抖的後背,心下不禁暗自盤算——
這個人,得想法子救下來。
不過眼下沒有時間想太多,他手持名冊,當場清點,果然在燈塔之內發現多出了一具麵目模糊的男屍。
堂堂大內,竟出了這麼嚴重的紕漏,這是誰的通天手眼?!
想到此處,牧蒼靖額頭上青筋暴起:“這些人是誰負責帶來的!給朕把名冊呈上來!”
就在這時,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一幕發生了。
那名貴為大內總管,身著小蟒朝天極品補服的全德公公竟突然倒在地上,口吐鮮血,抽搐幾下便僵直不動了!
眾人震驚。
祝青簡也皺起了眉。
此事果然與這位被人稱之為‘內相’的太監總管有關。
那麼……背後之人究竟是誰?
他緩緩看向一側,
夏成武,好恐怖的手段。
祝青簡緩緩呼出一口氣。
他心中清楚,自己手中勢力未成規模之前,在這權貴遍地的京城中,便隻能自保,無法做到主動出擊。
在政治領域,在錯綜複雜的官場之中,哪怕他把事情轉了個方向,避開一個陷阱,前方永遠會有另一個陷阱在等著他。
每個人的周圍,都是密密麻麻的陷阱,一個不小心,便是滅頂之災。
而現在,還隻是個小少年的祝青簡被無數隻手遮天的龐然大物籠罩著,寸步難行。
這些無恥官員可以臉不紅心不跳的指鹿為馬,睜著眼睛說瞎話。
至於對錯,至於真相……其實並不重要。
隻有利益才是永恒的。
一旁張統領掰開全德公公的下顎,擰眉看向他嘴邊那顆原本是紅色,現在已經開始發青的紅痣,又在他鼻子下方探了探鼻息,看向牧蒼靖,搖了搖頭,行禮道:“啟稟皇上,他的牙床下有一隻被咬破的毒囊,已經咽氣了……”
牧蒼靖更加惱怒,將眾人大罵一通,令禁軍聽命祝遠暉,前去調查。
祝青簡回身,看到秦顯生怔怔跪在地上,麵色蒼白如紙,已無一絲血色,便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撫:
“秦大人,我知道此事定然與你無關,剛剛你說的那名……號稱‘中原絕技’的工匠原博智,住在何處?”
秦顯生張了張嘴,聲音微顫:“城外杏坊街第八棟瓦房獨院,牌匾寫著‘原宅’。”
祝青簡點頭,低聲道了一聲“安心”,便在父親授命之下帶領禁軍縱馬離去。
晚風蕭蕭,燈火依舊輝煌,向遠方延展開來。
一隊人馬繞開繁華街道,全力奔馳,不出幾刻鐘便來到城外,為首數人直接撞開了原宅大門。
現已接近午夜,宅院內一片漆黑,一股穿堂風推開堂屋的木門,吱吱嘎嘎地左右搖曳。
在偶爾出現的青白月光下,諾大宅子靜的分外詭異。
沒有管家相迎,也沒有家丁的蹤影,若非太過潔淨,這裡就好似從來都沒有人住過。
祝青簡抬手做了個手勢,左右侍衛立即魚貫而入,不一會就聽到內屋傳來一聲間斷的哨音。
這是內探之間的聯絡信號。
祝青簡眉頭一皺,快步趕去。
“世子,發現一具屍體,像是原博智本人,剩下的都跑了。”
正廳橫梁上懸掛著一具屍體,舌頭吐出老長。
祝青簡走過去,摸向屍體腳踝,觸手冰涼,看樣已死去多時。
在一旁的書桌上,一張宣紙被風吹落在地,一位機靈的侍衛立即將紙撿起,拱手呈上來。
左右兩側的侍衛掏出火折子,各尋得一隻燭台。
點燃蠟燭後,整個房間好歹有了一點光亮。
祝青簡定睛看去,這張上好的潔白宣紙上並不是工筆山水,也不是精密圖紙,而是一首短詩:
“犬人今稱帝,命我鑄星樓。
今夜奕人死,愈國存幾何。”
很直白的反詩,最重要的是,薄薄宣紙上的字跡並未乾透,拿在手上還有些分量。
祝青簡目光一瞥,手伸向桌上硯台,不過觸碰了一下,乾燥的墨粉立即沾滿了手指……
字跡未乾透,硯台上的墨卻是乾的?
祝青簡頓了頓,彈開手指上的墨粉,狠聲道:“你們幾個出去再搜,活人撬開嘴,死人也要拖回去!”
“是!”
一陣兵荒馬亂過後,他們就差沒拆了整個原宅,終未發現任何蛛絲馬跡。
沒有找到證據,祝青簡隻得將反詩帶回,路上回憶起整個事件,心中愈加感覺緊迫。
無數人在為了利益欺上瞞下,甚至出賣國家和百姓,各方勢力在此彙聚,明爭,暗鬥,利益,牽扯,平衡,交織成一座堅固的牢籠。
牢籠之中,太多披著人皮的獸。
回宮之後,祝青簡稟報牧蒼靖:“皇上,此人是天奕反賊,本就對我大愈有不臣之心,臣已命人封鎖了城門,捉拿這幫在逃的前朝餘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