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遠暉自椅子上站起身,單膝跪地:“皇上,此事您隻管定奪,末將絕無二話!”
“此事……不止是秦顯生失職,宮中還出了內賊,與你們祝家無關,”牧蒼靖深深看了他一眼,“你們既然都不知道,那就繼續查罷,有些人,敲打敲打也是應該的。”
“臣明白了!”
“你起來罷,不必跪著,坐。”
“是。”
又是一陣緘默,片刻之後,牧蒼靖道:“祝青簡這孩子,小小年紀卻沉著冷靜,膽大心細,未來可期。”
“我家那小子啊……多謝皇上厚愛,他沒什麼大本事,隻會耍點小聰明,以後絕對不成器的。”
“不會不成器,祝愛卿不必過謙,他才多大年歲,比之你當年,亦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啊,”說到這裡,牧蒼靖就想到了被架走的太子,那個不止丟了他的顏麵,還丟了整個大愈顏麵的嫡長子,麵色不禁更加黯然,長歎口氣,終是擺了擺手,道,“下去罷。”
“微臣告退。”祝遠暉起身行禮,退了下去。
待他走後,牧蒼靖麵上露出一絲冷笑:“有意思,三個人都在說不知道,”停頓了片刻,他抬眼道,“曹愛卿,你怎麼看?”
下方屏風後緩步走出了一名麵色晦暗凝重的老者。
正是曹令今曹丞相。
他上前兩步,行禮道:“皇上。”
“依據所坐的位置來看,對方的目標明顯是你和老二,若非是祝家小子提前預警,隻怕你們在劫難逃,此事,你覺得是誰做的?”牧蒼靖問道。
這個問題,曹令今自然不會直接回答,像他這種成了精的老狐狸,當然要先就此揣摩一番。
此事究竟是誰做的,他當真是一無所知,隻能靠猜測去判斷琢磨。
他知道有人想讓他死,想要他的命,但是令他難以想象的是,這人竟會在如此重要的典禮之上,在這許多異國使臣麵前搞出這麼大的動靜!
能夠買通大內總管,讓他隻要做不成事,就自我了斷……
誰有這個膽子,誰有這個實力?!
全天下,能做到這件事的人,隻怕一隻手就能數得過來。
夏成武?
的確,天下間最想讓他死的人,若是隻能說一個,那必然非夏成武莫屬。
如果這件事真是夏成武做的,以此人的手段,留下痕跡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況且,夏成武與他曹令今有多不和,滿朝皆知,二人哪次見麵不是針鋒相對?
如果他真把自己懷疑夏成武這句話說出口,到頭來要是什麼都沒查到,那他豈不是有落井下石的嫌疑?
各種流言和詆毀定會接踵而至,一旦影響到他在朝堂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威信,原本傾向二皇子的各大世家,說不定就會倒戈太子!
想到失敗後的代價,曹令今不禁冷汗直冒。
他又想到了祝遠暉。
細思之下,祝遠暉也並非全無嫌疑……
他與祝遠暉示好,已半年有餘,祝遠暉從來都是油鹽不進。
難道其中另有深意?
不過,就憑祝遠暉這種一根筋的武夫腦袋……不對!此事難不成是馮太師的意思?!
曹令今覺得這個可能性也很大!
馮太師身為太子師,哪怕從未表過態,也算是半隻腳踏入太子勢力中的人!
但是救了他的人,卻是祝家的大公子祝青簡。
可是這也說明不了什麼,祝青簡不過是個孩子而已。
此刻曹令今已經知道,最先發現端倪的人是秦顯生,馮太師若與祝遠暉一同謀劃了這件事,自然不會到處宣揚,也不會讓家中晚輩知曉這等事。
祝青簡或許隻是個意外……
想到這裡,一開始掌握決策權的興奮感完全消失,他的頭腦徹底冷靜了下來。
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祝家在負責,他若是和夏成武爭鬥起來,坐收漁利之人是誰?
當然是祝家!
幾個呼吸間,曹令今便想了許多,此時,他抬起頭來,看到牧蒼靖似笑非笑的表情,心中不由又是一緊。
成王敗寇,皆在這一念之間。
心念電轉之下,曹令今咳嗽兩聲,扶著額頭:“皇上,老臣喝多了,那時候竟什麼都沒能看見,真是慚愧啊!”
牧蒼靖收回目光,端起茶杯:“那,曹愛卿可有聽見什麼?”
“沒有,”曹令今立即道,“老臣隻覺得火光忽地就到了眼前,還有那滾燙的熱風,把老臣都給吹暈了……”
“既然如此,曹愛卿便退下罷。”牧蒼靖平靜道。
“是,老臣告退。”
曹令今走後,牧蒼靖低頭看向文吏呈上來的四份筆錄,已布滿皺紋的左手緩緩拂過還未乾透的字跡。
馮太師說不知道,隻因他想保權,太子是他的學生,若學生倒了,此事雖然與他無關,卻會牽扯到一大票人,包括祝家。
手指繼續向右邊拂去。
至於夏成武,他是定然會說不知道,此人狼子野心,早晚都要將他鏟除了。
曹令今堪堪躲過此劫,他說不知道,主要是擔心連累二皇子,有退縮之意。
而你……
牧蒼靖的手指最終懸停在了祝遠暉的名字上。
十幾年前的事情,對你的影響如此之深?
牧蒼靖緩緩倚在了靠背上,心思紛紜,麵上疲態儘顯。
城東將軍府的書房內,燈火溫暖靜謐,祝青簡並未就寢,一直坐在椅上翻書,可書頁上的字卻一個都沒看到他的心裡去。
每看一行,他便抬頭望向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