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定要見謝芷寧一麵,但是等來的卻是謝宛寧。
謝宛寧給她擺了許多的糕點和羹湯,那樣精致的瓷盞,就這麼放在牢房汙臟雜亂的地麵上,她才被封了慈濟夫人,卻身著織金的蜀州花羅,出現在沉黯的牢房中。
她的語調仍然是那樣的柔軟又溫和:“長姐,你不要怪三妹不想來看你,她跟你虛與委蛇了一輩子,已經演得很是惡心了。但你總歸,是替她除了林月白,讓她丈夫得到了官職。她也不忍心看到你如此落難的模樣,所以特地讓我,給你送了這些糕點和羹湯來。她特意叮囑過了,這個三色肚絲羹,是你最喜歡的,一定要趁熱喝。這個魚肉包子,是她一早蒸的鮮魚剔出來的肉做餡兒,你定要嘗嘗。”
她卻發瘋一般,將所有的杯盞都掃了一地,那些精致的食物和瓷盞碎裂。不是背叛,這不是背叛,是從一開始,謝芷寧就在演。是從她一入府,就已經設計好的一出大戲,她被騙了快十年!到最後她徹底淪落,被萬人唾棄,從她身上,再也榨不出一滴油來,她們才放棄了她!
她在暴怒中被謝宛寧的仆婦狠狠按住,又被狠狠摔到了冷如鐵的寒床上,隻能在顫抖的大哭中,看到謝宛寧帶著人走遠。
她回過神,再次看到了手裡的三色肚絲羹。
謝昭寧拿起勺子,舀了一口來喝。入口仍然是她喜歡的味道,鮮嫩微甜。
在往後的歲月中,若她真的學了什麼,那便是,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她現在麵對謝芷寧,隻想起血淋淋的青塢,想起死去的祖母。想起被罵成毒婦,被天下人唾棄、連死的時候被天下人都拍手稱快的自己。
她心中一轉,已經有了謀劃,故裝作不甘道,“我正是恨她呢,就是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總歸是因為她我才被處罰了,我怎咽得下這口氣!”
謝芷寧神色憂思,也跟著她同仇敵愾:“母親怎可聽謝明珊的一麵之詞,的確可氣!”
謝昭寧拉住了謝芷寧的手,看著她的眼睛認真道:“還好三妹妹還來安慰於我,這家中,便是你對我最好了。”
謝芷寧又笑起來,垂下眼睫:“長姐怎說這些,我也是一見長姐便心生親切,後來長姐有什麼好的都想著我,都要給我。我自然萬事也要為長姐著想了。”又猶豫了一下道,“長姐如果真的不甘心,我倒是有法子,對她略施薄懲。隻是……”
話卻又一轉道,“算了,妹妹還是不說了,長姐已經被罰了,若因我的法子再出什麼事,妹妹才真是要自責死了!”
謝昭寧心中冷笑,這便來了呢。不枉費她一番誘導。
“你說就是了,真出了事,姐姐什麼時候怪過你!”謝昭寧不肯放棄,“究竟什麼法子?”
謝芷寧又是再三猶豫,一會兒說怕謝昭寧被責罰,又一會兒說怕事情鬨大,姐妹之間不好收場。等到謝昭寧說,凡事她會小心時,才輕聲道:“今日二伯母也來了,說是明日要賞母親新種的茶花。但是謝明珊卻對這些不感興趣,我可引母親她們在花苑看花不回,到時候廂房隻有姐姐和謝明珊,姐姐想做什麼,也沒有人看得見……”
說著將一枚拇指大的葫蘆瓷瓶給了謝昭寧。“這裡麵的藥粉能讓她痛癢三日不消,悄悄放在茶碗中便可以,好了就沒事了。我在來的路上還一直猶豫,想著不知道是該給姐姐好,還是勸姐姐算了好。”
謝昭寧接過那葫蘆小瓶。心裡全是嘲笑,帶都帶在身上了,還不知道該不該給?謝芷寧這番欲擒故縱的話的確是厲害,曾經的她的確是傻子,一心覺得謝芷寧這樣糾結都是為了她好,不僅要聽她的話,被她賣了還得給她隱瞞,生怕拉了自己的姐妹下水。
謝昭寧摩挲片刻,將瓷瓶放進衣袖中:“妹妹真是有心了呢,姐姐一定記得!”
“隻是想讓長姐心情好些罷了。”謝芷寧對她燦燦一笑,“長姐高興,做什麼我都是願意的。”
謝昭寧也欣然而笑:“那可真是,再好不過了。”
謝昭寧微露出倦怠之意,謝芷寧十分懂事,便已不打擾她歇息為由,先暫時回去了。
謝昭寧摩挲那小葫蘆的瓶子,心裡浮現了無數個念頭,將小葫蘆放進了匣子裡,叫了女使們進來伺候梳洗。
身子的確沒好全,今日如此多的事,其實謝昭寧早感覺到了吃不消……
可她看著拔步千工床頭頂浮雕的鏤空花紋,卻一點睡意也沒有。
想著祖母的病,母親的誤會,還有謝芷寧等人……她想做的事太多了。
謝昭寧漸漸地閉上眼,她必須睡,睡了明日才有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