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認自己年紀大並不丟臉。”
“彼此彼此。”馬爾福高高在上地向下覷,回諷著:“奈特利小姐之前單身二十九年是因為這張嘴嗎?”
為等我反駁,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個銀色絲絨盒子扔給了我,戲謔道:“你交了五十萬智商稅的寶貝,收好了。”
掌心一沉,頓時失去了與他爭執的興致,我起身告彆回臥室。
“謝了,晚安。”
緊緊握住手上的盒子,步伐沉重,或許今晚不一定能睡個好覺。
————
事實也確實如此,坐在東廂房大陽台邊上的長藤椅上,皎潔的月光灑向室內,窗簾隨著微風輕輕擺動,兩邊修剪得對稱的綠蔭甬道延伸到花壇,花壇裡的小噴泉淅淅瀝瀝地噴灑著,外頭一片安寧。我已沐浴完畢,套上法蘭絨長裙,盤得緊緊的金發散了下來,濕漉漉的貼在後背。舒適地伸長一條腿,靠在長藤椅的扶手上。
就這樣眺望了一會兒外頭的景致,我拿出了紅寶石戒指。
它在月光下,泛著暗紅色的光,美麗誘人,蓋過了四周鑽石的璀璨。
關於病逝的生母,我隻有片刻的記憶。
她是個沉默寡言的女人,沒有什麼神秘之處,普普通通的女巫,她喜歡坐在壁爐前親手用毛巾擦乾我的頭發,然後邊擦邊用沙啞的聲音給我講睡前故事,頭發乾了,故事完了,我睡著了,日複一日。
我不知道她和父親的感情算不算好,他們不會在我麵前吵架,但是也不會在我麵前親熱。
然而,夜深人靜的時候,我能清晰地聽到樓上傳來的吼罵聲以及有東西破碎的聲音。並且一年比一年頻繁。
我想,他們的婚姻一定從很早就出現了問題。
五歲後我展現了魔法天賦,擁有了人生中第一根兒童魔杖,然後她開始著迷於教我一些我根本無法理解的咒語,有時候我做不好,她會厲聲嗬斥。到後來,年紀大一點了,體罰代替了口頭辱罵。
從此,我在被窩裡偷偷給自己上藥。
父親開始夜不歸宿,甚至會隔很長一段時間才回來。
七歲生日,我不小心打碎了她和父親的相框,那是我首次意識到她可能瘋了。
她的金發蓬亂糟糕,臉頰和下巴的輪廓黯然無光,張開的雙唇之間透出一絲光縷,牙齒像是一隻黑色猛獸的陰影。她一個勁地喊叫著,搖晃著,顫抖著。
我仿佛看到了死神降臨。
要不是父親正好回家,我已經被她掐死了。
一氣之下,父親對她下了咒,帶我離開家,送到了另一個女人的家。她對我很好,她對我一直很好,但是我卻感受不到來自這位陌生女士的愛。
因為她們的眼神是不一樣的。
八歲那年,我記得過完生日的第二天,我父親帶我去參加了生母的葬禮。
我冷靜地看著她下葬,沒有掉下一滴眼淚。
回憶到此結束。
夜更深了,連月亮都躲進了雲層裡休息,為我留下一片黑暗。
“你倒是興致不錯,在這兒曬起月亮來了。”
突兀的男聲打破此時的氣氛,德拉科·馬爾福穿著銀色的浴袍路過這兒,鉑金色的頭發一撮一撮耷拉在額頭,頭頂散發著熱氣,擦頭發時,胸口的浴袍會隨著動作敞開些。
我看到他嘴角上揚五度,就知道他的狗嘴裡鐵定吐不出象牙來。
所以他挖苦我之前,要先行告退。
“我困了。”
“等等。”他忽然抓住了我的手腕,正兒八經地問我,“要不要請我去你那坐坐?”
空氣靜止了三秒。
馬爾福原來也是這種貨色。
我冷漠地抽出手,回道:“我不會跟你做的。”
然後轉身自顧自地往東廂房最邊上的房間踱步走去。
馬爾福沒有追上來,我想他估計是年紀大了沒跟上我的思維,還在原地細品我什麼意思。
“嘖。”
一聲不爽的聲音過後,他竟然一個箭步從背後追上來,輕而易舉地扛起了我。接著不等我反應過來,就被幻影移形扔在了柔軟的大床上。
我看了眼四周的擺設,兩米長會發光的魚缸裡,兩隻小醜魚在自由的上下翻轉玩耍。
這是我的房間。
說實話,看著眼前這張無所畏懼的臉,我有點生氣了。
這根本不像是三十三歲老男人會做的舉動。
他居高臨下地伸手搶走了戒指。
我惡狠狠瞪著他,胸口仿佛有塊淤血,想吐又吐不出來。
“彆擺著張死人臉瞪我,海倫·奈特利。”馬爾福嫌棄地瞟了我一眼,他將魔杖指著掌心的紅寶石,說,“看好了——”
我焦急地撲了過去:“你要乾什麼!”
——“Erinnerung……”
咒語落,頃刻間,戒指發射出了炫彩奪目的紅光,旋轉起來,我震驚地盯著它。
馬爾福的聲音從光的另一頭傳來:“這枚戒指原本是二十世紀初一位叫露西亞·布萊克的女巫用煉金術打造的,它能承載上一任佩戴者的八段回憶,直到新的佩戴者出現。我一開始是想歸還給我的母親,她是布萊克家的女兒———但是,奈特利老先生告訴我這戒指上一任佩戴者是你的生母,對嗎?”
“是。”
紅光漸漸變弱,在房間裡射出八道光束,八副由光的線條組成的畫清晰的展現在我的眼前。
我顫抖著雙肩從床上站了起來,心臟咚咚咚地亂撞著,好像快要要跳出胸口,我的目光死死鎖定在這些畫麵中,繞著他們看了一圈又一圈。
這是我從出生開始過得每一次生日,從幸福美滿的三個人,然後變成隻有我和抱著父親相框的母親,我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可她笑得依舊燦爛———
最後一張畫風突變:我身邊的女人變成了黛弗妮,父親親昵地摟著腹部微微隆起的她,我坐在他腿上笑盈盈的。
不曾想,我們三人身後窗外的街道上還站著一個人:骨瘦嶙峋的安德莉絲,她的眸底依舊泛著慈祥的光。
她深深地愛著我。
而我最後也離開了她。
一分鐘後,紅光自動收回,臥室變得一片漆黑。
我像是被擊中了力鬆勁泄,癱坐在床上,大腦幾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我的胸口仿佛在滴血,絞痛到麻木。
朦朧之間,我看到德拉科·馬爾福的手慢慢地移過來。
我一下子拿起戒指用儘全力扔在了他身上,一個勁兒地喊叫著:“滾出去!滾!滾!滾!”我蜷縮在床角,雙手捂住了臉,搖晃著,顫抖著。
二十二年前欠下的眼淚,現在如洪水般傾瀉而出。
安德莉絲,我的母親,我傷透了她的心!
我的指甲深陷進我的肌膚,蓋不住全身的劇痛。
馬爾福強硬地拉開了我的手指,把我的臉摁入脖子下麵。
我起初很是抗拒,反複推開他,不小心扯開了他的浴袍,在炙熱寬厚的肩膀上抓了一把。
他一次又一次將我拽進懷裡,一遍又一遍地輕聲喚我的名字,拍打著我的後背,就像小時候每一個夜晚,在溫暖的壁爐邊,安德莉絲哄我入眠。
他說:“海倫,聽話,聽話......我在。”
我放棄了掙紮,如同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般勾住了他,從他身上得到了安慰。我感到聞著他身上的氣味兒是多麼舒服,於是愈發貪婪地埋進他的脖子裡,他的親近使我一點點鎮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