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茂家的道:“正是這個道理!拚著槐兒怨我一時,也不能讓他受苦一世!”說話間,臉上已經不再有那些愁苦之色。李書卿又陪著她說了一回話,錢茂家的一口氣順了,起身告辭。李書卿送了出來,正遇見郭婆子抱著一捆粗布走了過來。錢茂家的見了,驚道:“這是誰的布?”郭婆子笑道:“給姨奶奶買的。”一麵細說在何處買的,價錢幾何。
郭婆子將布放在屋裡桌上,自己回房去了。錢茂家的又轉了回來,泣道:“我隻道自己委屈,竟不知悶到了這步田地!”李書卿笑道:“這是從何說起的?”錢茂家的道:“你打量我不知道周姨奶奶那件粗布衣裳麼?你若是悶得難受,儘管找我來陪你說話,何必這樣!”李書卿笑道:“不過是我聽人說了一句,那些能乾的針線上人繡得出雙麵花紋,我想著試一回,若是能繡出來,必能賣得好價錢。”
錢茂家的急道:“難道你和環哥兒的月例銀子竟不夠不成?”李書卿道:“不是不夠,隻是環兒如今也大了,日後娶妻生子,哪樣離了銀子?”錢茂家的道:“這些事情都有公中的份例,哪裡還要你自己辛苦賺錢?”李書卿道:“便是公中有份例,難道我自己不給媳婦孫子預備幾樣東西?三姑娘再過幾年也該出門子了,難道不送幾樣嫁妝?那二兩銀子哪裡夠用!我這幾日想著,若是繡不出來便罷了,一旦繡出來了,還得勞動姐姐出去替我賣了錢。”錢茂家的道:“我從來沒見過兩麵繡的東西,哪裡是那麼容易弄出來的。橫豎你的針線活計做的好,隻繡一麵也賣得出去,若是賣時隻管找我。”又說了幾句話,這才去了。
李書卿看著錢茂家的走了,暗忖道:“我不過是怕她生疑,扯個謊罷了,她倒信了真。便是我真的會繡什麼雙麵花,這會子也不能拿出來。若是榮國府的主子們知道趙姨娘有個賺錢的法子,少不得立逼著教給那些針線上人,不是賺了銀子他們受用,就是進上賣好,隻怕還有許多我想不出的事情,他們也能做得出。”一麵想著,一麵回到房裡,從那捆粗布上剪了一塊,找出針線花撐子花樣子等物,竟想不起來刺繡時究竟如何下針。
原來李書卿生於異世尋常人家,年幼時也學過裁剪刺繡諸事,後來朝廷鬨騰什麼“破四舊”、“反對小資產階級情調”之類,雖說還能縫幾件衣裳,卻把刺繡撂下了。及至後來天下太平,各樣繡品都有賣的,再不曾親手繡過什麼,如今為了日後打算,不得重新撿起,卻已經記不清了。李書卿在櫥子裡翻找了一回,也找到一件不大用的繡品,沒奈何,隻得拆了個椅搭,將那刺繡的花紋一針一線的拆了看過,思想了一回針法,這才繡了起來。
直繡到手酸,也不甚滿意,放下手中的活計,打著燈籠往賈環屋裡來。選好了賈環送殯穿的衣裳,打發丫鬟下去,拿起書架上的前朝國史,果然這裡的史書也有《地理誌》。從長安京兆左馮翊右扶風,到天下諸郡縣,山川物產記述曆曆。李書卿粗粗看了一回,各地數揚州繁華,杭州多名勝,閩州、越州多島嶼,滇州多蠻夷,儋州最遠,營州近戎狄。還要再看時,賈環忽然打起簾子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