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臉上一陣不自在,說道:“我們這樣的人家,還能到衙門裡擊鼓告親家不成!沒的讓人笑話。憑他有多少不是,也隻好私下了結,不過是日後再不來往,全當沒這門親戚就完了。”王夫人也說道:“老太太說的極是,世上總有那麼一起子妒富仇貴的小人,看見有錢勢的人家贏了官司,就說是賄賂了官府,仗勢欺人,卻不知刁民難惹,倒叫那有理的人家平白的壞了名聲。”韓太監聽了,不免感歎賈母、王夫人仁慈和善,又問了“吃了什麼藥”、“請了大夫不曾”等話,這才告辭去了。
出了榮國府,早有往賈赦那邊去的幾個太監在寧榮街上等候了。眾人回到鳳藻宮,見了賈元春,將在榮國府所見之事細細的回了。賈元春聽說賈寶玉被打,既怒且痛,忙命抱琴去找些活血化瘀消腫止痛的藥來。抱琴才去了,賈元春忽又想起一事,忙問道:“既是同學們都去了,還有彆的孩子挨打麼?”韓太監說道:“奴才也問過,老太太說彆的爺、哥兒都好,隻有寶二爺傷了。”賈元春知道賈環、賈琮、賈蘭三人皆平安無事,默然良久。一時抱琴拿了藥來,賈元春又打發了太監送往榮國府。
賈母和王夫人記掛著賈寶玉,一夜不曾安寢,看見賈寶玉醒了,都放心睡了。王熙鳳因是賈元春頭一次往這邊賞了東西來,一應禮數都不敢擅自主張,隻好請醒賈母。賈母忙穿戴了,命人將那太監恭敬引到院子裡來。兩個太監進了正廳,賈母迎著,先回明賈寶玉傷勢沉重,不能親身領旨謝恩之情。太監說了賈元春的話,賈母便要跪下叩頭謝恩,太監忙扶住了。賈母道:“娘娘賞賜,怎敢不謝恩!去叫三姑娘來!”一時賈探春趕了過來,代賈寶玉朝著皇宮的方向磕了頭,賈母這才命人將藥拿到賈寶玉房裡,交與襲人收了。
賈母留那太監坐下吃茶,太監道:“娘娘記掛著寶二爺的傷,正等著奴才回話呢。老太太的賞賜,改日再領罷。”王熙鳳忙命人取了上等封給這太監。太監去後,賈母又回房安歇,王熙鳳、賈探春都到賈寶玉房裡探望,可巧薛寶釵也來了,四人一處說笑。忽然檀雲又進來說道:“兩位姨奶奶來了。”賈寶玉正想著自己不過捱了幾下打,王熙鳳、薛寶釵等就有許多憐惜悲感之態露出,便是一時死了,得他們如此,亦無足歎惜,忽然有兩隻魚眼睛過來掃興,忙說道:“隻說我才吃了藥睡了,勞兩位姨娘記掛,等我好了再過去請安。”
不待檀雲答應,王熙鳳先笑道:“打成了這模樣,還有這份細心。你不耐煩見誰,叫丫鬟們回了就是,哪裡用得著你一個爺們家一句一句的教導她們?隻怕她們說的比你說的還好呢。”薛寶釵看了賈探春一眼,見她麵色無異,轉頭問檀雲道:“你不出去回話,在這裡站著做什麼?”檀雲笑道:“我隻當二奶奶有話吩咐,所以站住了。”王熙鳳笑道:“我沒有什麼吩咐,你快去罷。”
檀雲應了一聲,出來與李書卿和周姨娘說道:“姨奶奶們來遲了一步,二爺才吃了藥,又睡下了。姨奶奶若不嫌棄,請到那邊屋子裡吃茶。”李書卿和周姨娘都知道不是實話,到旁邊的房裡坐了一回,說道:“等寶玉醒了,你替我們說罷。”起身去了。
回到趙姨娘房裡,錢茂家的和方長順之母都在屋裡坐著,見了李書卿,都代各自的兒子謝了昨日賞的藥。三人說了一回話,方長順之母因家在府外,先起身告辭去了。錢茂家的這才說道:“我們兩口子央了韓利家的到柳家說了親。柳家說婚姻雖是憑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隻是日子還得兩個孩子自己過,若是實在過不到一處,父母偏要做主,反倒是害了孩子。兩家門當戶對,孩子人品模樣也都般配,柳興兩口子倒是沒話說,隻是五兒自己不喜歡,他們也實在沒辦法。”李書卿笑道:“你再往彆處給槐兒說親,錢家也沒話說了。”錢茂家的心下歡喜,又說了一回日後給兒子娶了媳婦,子又有子孫又有孫子孫滿堂的話,才高高興興的告辭。
李書卿送了出門,眼看她去了。正要進屋,忽然看見周姨娘屋子後牆下的雪已經積了兩尺多厚,還不曾掃過,想起異世裡少見這樣大雪,忍不住走了過去,捧起積雪捏了起來。還不曾捏出一個雪人,隻聽賈環在身後說道:“娘這是做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