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環、賈琮眾人到了後門,賈璉已經打發了車輛仆役等候了。一群孩子按著家宅的方向遠近各自上了車,車夫趕著幾輛車都往東去了。許多孩子伸出頭來叫道:“錯了,錯了!我們家住在西邊,怎麼往東去了?”車夫們說道:“主子們,往四老太爺家裡去的人太多,柳樹胡同裡走不動,隻好繞一程。”說著,從一溜房舍中間的小路繞進東邊的胡同,往北轉到寧榮街上。寧榮街上許多人指指點點,都往賈代儒家所居的柳樹胡同裡走。趙國堂、尹利民眾人都知道這些人是專門看熱鬨去的,隻是不敢說破。
不多時到了榮國府,看著賈環進了二門,趙國堂四人從角門出去,順著寧榮街往西,轉進西牆外的小巷,走了一裡多遠,進了榮國府的西大門。錢茂家就在西大門不遠。此時錢茂當值未回,隻有錢茂家的在家,見了趙國堂四人,笑道:“怎麼這會子過來了?還沒到環哥兒下學的時辰呢。”趙國堂笑道:“四老太太沒了,我們跟著環哥兒往學裡太爺家走了一趟。瞧著時辰還早,正好來看看姐姐。前日說給槐兒說親,不知定了沒有?”錢茂家的笑道:“柳家不應承,我們正預備著給槐兒另說一門親事呢。不過是想著才跟柳家說了,又登彆人家的門,未免顯得心不誠,隻好等上三五個月再央人說合。”
錢槐在一旁叫道:“我隻要娶五兒,再不要娶彆人,你們便是做主娶了來,我也不理會!”趙國堂說道:“自古婚姻都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道是為什麼?隻因父母比你多了幾十年的見識,看人看事兒都比你準,有父母做主,不會叫你吃了虧去。你娘看不中柳家的五姑娘,自有你娘的道理,難道你娘還會害你不成?這會子由著性子胡鬨,等你自己明白過來,再後悔可就遲了。”趙國基也說道:“咱們這樣的人家養不起太太、奶奶,你便是娶個天仙回來,生幾個孩子,操勞幾年,也磨折的沒了顏色,還是依著你娘,娶個會過日子的是正經!”錢槐哪裡聽得進去,又不敢跟舅舅們使性子,隻得說道:“舅舅們還沒吃晚飯呢,我到廚上做去。”錢茂家的道:“怎麼不早說,我這就去預備!”說著,便起身要往廚房去。
趙國堂說道:“我正想著後街上味鮮坊的燒雞,槐兒和新德出去買一隻來。”說著,掏出一把錢遞了過去。錢茂家的忙翻出一把錢來,說道:“你們來姐姐家一回,難道姐姐連隻燒雞都舍不得不成?哪裡還要你們自己掏錢。隻是味鮮坊的燒雞賣的快,這會子怕是沒了,若是買不來,就到老恒昌買一隻烤鴨、一隻醬肘子,再切兩斤鹵牛肉來。”說著,翻出錢來遞與錢槐。趙國堂笑道:“我隻想味鮮坊的燒雞,若是沒有,就不用再買彆的了。”說著,又給錢茂家的遞眼色兒。
錢茂家的見了,便不再阻攔。錢槐拿了錢,與趙新德一起去了。趙國堂兄弟這才將賈環所托之事說與錢茂家的。錢茂家的道:“我明兒走一趟倒不要緊,隻是盧三姑家臘月裡生意最忙,一旦她忙起來忘了,豈不是誤了國坤的事,咱們也再想想彆的法子才好。”說罷,錢茂家的到廚上炒了幾個菜。趙國堂兄弟又商量了一番。過了一炷香的功夫,錢槐和趙新德兩個回來,果然味鮮坊的燒雞沒了。四個人一邊吃著飯,一邊將賈代儒家之事跟錢茂家的說了一回。
次日一早,錢茂家的雇了一輛車,直往城東盧三姑家裡來。盧三姑家的仆人認得錢茂家的,說道:“我們奶奶一早出門,往春明大街果品鋪子裡去了。錢奶奶若是著急,就往春明門大街和錦官街岔口的如意果坊去找。”錢茂家的找到果品鋪子,夥計們又說道:“我們奶奶走了好一會子,怕是往延興門大街的綢緞鋪子裡去了。那鋪子在大雁街岔口上,叫做老昌祥。”錢茂家的又趕到延興門大街,老昌祥綢緞莊門前下了車,裡麵走出一個穿金戴銀的婦人,幾個丫鬟婆子跟著,正是盧三姑。錢茂家的忙過去拜見。盧三姑笑道:“你巴巴的找到這裡來,必是有什麼要緊事情。我正要往啟夏街去,咱們一邊走一邊說。”說著,拉著錢茂家的上了自家的車。
錢茂家的說道:“論理,不該這會子來煩三姑姑。隻是我昨兒聽見彆人傳說一樁事情,說是一個庶出的孩子說要給他親娘掙誥命,被他家正室奶奶聽見了,說朝廷有製度,但凡嫡母活著,就不給生母誥封,那孩子說給親娘掙誥命,分明是咒她早死,很是鬨了一場。我聽見這個傳言,不知道該不該說給國坤,若是說了,惹她傷心一回;若是不說,又怕她和環哥兒被人拿了錯處。想著先打聽清楚了,偏生傳這話的人也不知真假,竟不知該找誰打聽。想來想去,隻有三姑姑是個有本事又可靠的,隻好來求三姑姑一回,也不用特意去打聽,哪日遇見知道這些製度的人,好歹替我問一句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