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亡妻賈代儒分宗 賈代儒要把事情鬨大……(1 / 2)

賈環回到自己的院子,李書卿已經在屋裡等候了。看見他進來,忙叫丫鬟端了水來打發他洗臉,又問道:“你往哪裡弄了這一身的灰?”賈環道:“才往園子裡走了一趟,菱哥兒帶著人堆山,先把彆處運來的土拍碎,再放在山上拍結實了,弄的園子裡到處都是塵土。”李書卿道:“園子修好了,有你逛的時候,這會子著的什麼急。”賈環道:“走到跟前了,就想過去瞧瞧園子是怎麼修的。”說話間已經洗了臉,換了一身衣裳,忙忙的出了門。

趙國堂、趙國基、錢槐三人正在二門外乾轉,見了賈環,都說道:“老爺著急,已經帶著蘭哥兒往學裡太爺家去了,留下話兒叫哥兒也快些過去呢。”賈環一麵往外走,一麵問道:“老爺叫我過去做什麼?”趙國堂道:“方才聽見人說,四老太爺為了四老太太的事兒惱了,不但要分宗,還要見官。珍大爺過去勸說,被太爺打了出來。老爺們叫族裡的主子爺們都過去解勸。”

賈環生恐去的晚了被賈政責罵,忙忙的出了榮國府,往賈代儒家裡來。才走到胡同口,隻見幾輛馬車迎麵過來,賈環認得賈政的車,忙垂手在路邊站住。幾輛車過去之後,賈環詫異道:“老爺們這是往哪裡去?”趙國堂道:“彆是老爺們勸不住,請安成巷太爺去了。車後邊隻有老爺們和珍大爺跟前的人跟著,琮哥兒、蘭哥兒隻怕還在太爺家裡呢。”

五人往裡走不多時,到了賈代儒家門口。隻見大門關著,玉字輩和草字輩的一乾族人都站在門外,隻有賈珍、賈寶玉和省親彆院監工的賈萍、賈菖、賈菱不在。眾人廝見過,賈環悄聲問賈琮道:“老爺們怎麼不見?”賈琮悄聲說道:“門上的奴才看見我們來了,就關了門。老爺們親自過去叫門,那些奴才們隻說太爺有話兒,叫老爺們有什麼話都到公堂上去說。老爺們和珍大哥哥沒法子,隻好去請安成巷太爺了。”

賈環不敢多言,與眾人一同站在門外等候。過了半晌,賈代修才坐著轎子來了。小廝走過去叫門,門上人隔著門縫兒說道:“我們老太爺吩咐過,寧國府和榮國府的人一概不許進門,免得再有丫鬟被人下藥。三老太爺既然來了,且在轎子裡坐一會子,小的們到裡邊給您老人家通報。”賈珍喝道:“作死的奴才!三老太爺是你們老太爺同祖父的從兄,你們也敢攔著!”門上人說道:“您老人家既然知道我們是奴才,就該知道我們做奴才的,凡事都要聽主子吩咐,主子不準的事情,您老人家便是口吐蓮花,也不中用。”

賈珍猶自怒喝不已,門裡早已無人理會。半刻工夫,隻聽門裡有人說道:“我們老太爺說,三老太爺上了年紀,叫人抬了轎子進來。若是彆的什麼老爺跟著進來,隻管打出去。”說著,有人開了門,轎夫們抬著賈代修走了進去。賈代修的孫子賈琚、賈瓚和幾個下人跟著,才進了大門,便有人將門關了。

轎夫們在賈代儒房前落下轎子,賈代儒的外孫穿著一身重孝,扶著賈代儒迎了出來,賈琚兄弟也扶著賈代修下了轎子。賈代修說道:“論理早該過來,隻是連日身上不好,實在不能走動,兄弟莫怨做哥哥的怠慢了。”賈代儒也說道:“勞哥哥惦記著,兄弟心裡實在不安。”

眾人攙著兩人進房坐了。賈代修看見賈代儒的外孫穿的不是小功喪服,正要問時,賈代儒先說道:“哥哥的來意,兄弟已經儘知了。哥哥念著幾十年的情分來看兄弟,兄弟也有幾句肺腑之言說與哥哥。常言‘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當年孟子住在墳墓跟前,就學些躄踴痛哭之事;住在屠戶跟前,就學些買賣屠殺之事,若不是孟母三遷,隻怕也不過是一個市井俗人罷了。亞聖尚且如此,何況凡夫俗子!那兩府裡的主子們,靠著祖宗的功勞,享榮華受富貴,鬥雞走狗,眠花問柳,族裡這些玉字輩、草字輩的爺們,沒有不眼熱的。我虛度了幾十年光陰,連個不入流的官職都不曾得過,守著些薄產過了一世,成日家以聖賢之言教導學生,那些孩子們雖不敢當麵頂撞,心裡卻不服。我竟不能覺察,還隻道教授子孫,乃是長輩分內之事。直到瑞兒去了,聽了許多傳言,傷心之餘,想著我素日教訓最嚴,不許他多走一步,生怕他在外吃酒賭錢,有誤學業,為什麼他還做些下作的勾當?固然是我無能,教導子孫不得其法,也是那兩府的紈絝習氣帶累了!若是早早遷居民風淳樸之地,雖說他資質平平,難成大器,也能平平安安的過了一世。我這兩年日夜悔恨,枉讀了一世的詩書,竟不如婦道人家有見識。可惜人死不能複生,我這一支已經絕了後,想著從族裡過繼一個孩子過來,越發不宜搬到彆處,讓那孩子見不著本生父母。誰知又出了這樁事情,帶累得老妻丟了性命!也是我一錯再錯,以至於此。既然知道錯了,豈有執迷不改之理!”不待說完,已是老淚縱橫,哽噎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