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起到上房,將這話回了賈政。賈政準了,李書卿自回廂房睡覺。醒來時已是戌末時分,穿戴梳洗已畢,走出房門。堂屋和廂房都點著燈,卻靜悄悄的一聲不聞。李書卿便不進去,在院中走了一回。這小書房乃是賈政養靜之所,小小巧巧,約有十餘間房屋,前廳後舍俱全。南麵隔著夾道,便是賈赦的院子。
李書卿看了一回,仍不到換班時分,便要回到房中等候。才走到門口,旁邊的門忽然開了,一個丫鬟走了出來,直奔房後去了。李書卿心下詫異:“房裡原有淨桶,哪有在房後解手的?這丫鬟怎麼這樣沒規矩。”心裡想著她是賈政的丫鬟,自有賈政管束,原不必多事,推門走了進去。坐在房裡,越想越詫異,那丫鬟若是回回到房後解手,哪有不被人看見的?
正想著,已到戌時三刻,李書卿與子時一班的四個丫鬟都往堂屋裡來。李書卿看見這一班的清歌身材倒像是方才見的丫鬟,不覺多看了兩眼。隻見這丫鬟十五六歲年紀,長挑身材,肌膚微豐,修眉俊眼,倒好個模樣兒。李書卿心中有些疑惑,隻是賈政睡著,不敢出聲相問。清早賈政起來,眾人伏侍洗漱飲食,又打發他吃了藥,這才分作兩班到堂屋吃飯。李書卿與清歌和另一個丫鬟後出去,清歌草草吃了幾口,又開門出去了。
李書卿跟到門口,將簾子掀了個縫兒,隻見清歌又往房後去了。李書卿和丫鬟吃完,先到賈政房裡伺候。半晌,清歌才走了進來,跟賈政告罪。賈政不曾問她做什麼去了,李書卿也不好多管。巳末換班,李書卿坐在房裡細想,忽然想起一事。忙出門往房後看時,隻見牆邊橫著一把鏟子。鏟子跟前有些土有些鬆軟,倒像被人挖過似的。李書卿挖了一回,土裡埋著些嘔吐之物。李書卿趕緊重新埋了,悄悄的溜回房去。
在異世的時候,李書卿也曾生過幾個兒女,知道婦人懷胎時常有嘔吐的,倒與這丫鬟有些相似。李書卿心下暗忖道:“我原想著子時一班到底辛苦些,晚飯都不能好生吃,周姨娘年長,讓了她去,不想竟惹了是非!王夫人必是知道那丫鬟懷了胎,才打發我們到這裡坐纛旗兒。擺布了清歌,再推到我們身上。那丫鬟有了好歹,周姨娘還能推脫,我卻推脫不得了!”想了一回,隻要這幾日無事,待賈政痊愈,自然不與她相乾。
心中打算定了主意,便沉沉的睡去,醒來時又是戌末時分。李書卿也不吃飯,徑自出了門,悄悄走到清歌屋子門口,沿著路徑緩緩的往房後走了一回,竟踩了三回冰。李書卿心中驚駭:“昨兒清歌走過去,好好的沒什麼事情,偏偏今兒我往房後轉了一回,就有了這勞什子。隻怕這會子就有人在門後看著呢,若是清歌滑了一跤,那奴才隻說看見我往那邊走了一回,可不是我的不是麼?便是拿了鏟子來鏟,隻怕也鏟不淨。”
李書卿轉身便往清歌房裡來,幾個丫鬟已經起來,爐子上正熱著飯,見了李書卿,忙起身笑道:“姨奶奶來了!”李書卿笑向清歌道:“我一個人吃飯,怪悶的,姑娘到我房裡一起吃可使得?”清歌不解其意,拿著飯跟著李書卿到這邊來。進了門,李書卿看看外麵無人,因問道:“我看見姑娘在房子後頭嘔吐,不知是什麼緣故?”
清歌聽見這話,唬的顏色都變了。李書卿笑道:“姑娘信不過我倒也罷了,隻是姑娘昨兒走的路徑被人灑了水,這會子早成了冰了。”嚇的清歌忙雙膝跪下,說道:“姨奶奶既然知道,我也不敢隱瞞。這孩子若是養下來,我們母子必答報姨奶奶的恩德。”李書卿忙扶她起來,笑道:“常言‘與人方便,自己方便’,不過是一句話罷了,哪裡至於這樣。”清歌心中著實感激不儘。
兩人吃過飯,清歌又惡心要吐。李書卿打著燈籠,陪她到房後吐了一回,看著她將嘔出之物儘數掩埋了,心下暗忖道:“這丫頭必是怕人知道,趁胎不穩算計了去,不想王夫人已經知道了。她既想出這法子來,想來也防著王夫人,不知這回又有什麼主意。”一時收拾妥當,兩人回到房中,清歌漱了口,此時已近亥時,忙往堂屋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