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瞽(7) 二叔,二叔,明二叔!……(1 / 2)

蜜兒(美食) 月見溪 4308 字 9個月前

天亮的時候,窗外的雪停了。

窗下暖榻上,明煜也緩緩睜了眼。

幾隻小雀在院子裡嬉鬨,似將時節帶入了早春。朝陽透過窗紗,溫柔地落在他麵上,雖是傷重失明,他心底也升起幾分暖意。

窗外漸漸有了腳步聲,東屋裡傳來嬰孩兒的啼哭,那丫頭的聲音離得不遠,“銀荷姐姐,魚片兒粥好了,你與徐阿娘端去吧。”

聽得這聲“魚片兒粥”,明煜不覺咽了回口水。昨日那碗雞湯拌麵,已經挑起了他的興趣,還有那碗名聲在外的酸湯粉兒,也不知是什麼味道…

被一碗麵收買了去,他眼下滿腦子竟都是這些食物的影子。心中嗤笑了自己一番,卻很快給自己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之於美食上的欲望,與求生的本能無二。

他得活著,活著與明遠對簿相見。

房門吱呀一聲被打開,隨之女娃兒腳步輕巧,來了他榻前。魚肉香氣絲絲縷縷飄進鼻息。

“你醒了?”

他隱約想起她的名字,聽外頭那丫頭喊她“蜜兒”…

身子已經被她撐著起來,她動作不大,卻很似費力。他忙抬手也撐著身下床板,不必太過勞煩了她。她尋來疊好的被褥,墊在他身後,又支開來小案,將那熱騰騰的食物送來他麵前。

他手掌被她扳開,纖長的指頭捉著個湯匙,送進他掌心,五指被她捏著合攏上。手腕兒又被她拉著,去尋那粥碗的位置。

他被照顧得如同一個廢物…也隻能先壓下這口氣,乖乖吃飯。

粥是鹹味兒的,彌散著魚香。沒有薑絲,卻不帶一絲腥味兒,魚肉滑嫩鮮活,帶著海上來的生命之息。仔細品味,方發現有另一份兒香料兒,佐與魚肉,鮮美異常。

他食過的宴席不少,思索半天,方想得起來。

東城門腳下,有家不起眼的魚片兒湯鋪子。軍中值夜下來的守城衛常去打牙祭。他偶有參與。鋪子裡用的全是海魚,無刺,湯汁兒裡便也有這一份香料兒,問之老板,答曰,“是迷迭香。”

曹魏之時便有記載:“出西蜀,其生處土如渥丹。佩之香浸入肌體,聞者迷戀不能去,故曰迷迭香。”

正神往其中,方聽得她問起來,“我該怎麼喊你?”

他放下來手中湯匙,與她道,“我姓明,單名一個煜字。”

她似正在忙,手裡疊著什麼東西。又聽她道,“那我就叫你阿煜!”

“……”

“我年歲比你長許多,你總該稱呼一聲兄長。”

他邊提議著,邊舀著另一勺粥送入嘴裡。

“明兄?玉兄?多不好聽!”她嫌棄著,又問,“那你多大年歲了?”

“二十有七。”他淡淡作答。

“我畢大叔也才三十有二,你比他小些。那我便叫你二叔。”

“……”給他抬了個輩分?他不想答應。

“二叔,二叔,明二叔!”

“多好聽。日後你便是我明二叔。”

“……”明煜心裡夠夠的。

她手裡疊好的東西,送來他床邊上,“昨日衣物剪爛了,你再換這個。”她說完了,似是要出去。

“蜜兒?”他試著喊了聲。

“嗯?”蜜兒卻不知道,他竟是記得自己名字的。見他虛弱靠在的床頭模樣,正抬手摸索著尋自己。她回身湊去他眼前,“做什麼?”

明煜麵前撲騰著她溫暖的氣息,到了口邊的話頓時噎了一噎。半晌方再開口,“你家院子幾口人,他們知道我在麼?”

“自是不知道的。”蜜兒答得爽快,“頭日救你回來,徐阿娘剛剛生了娃兒,說與她聽徒讓她擔心。銀荷姐姐又不是能擔事兒的人,我便都省了麻煩。”

明煜安心下來幾分…

蜜兒撐起來身子,邊往門外去:“我去與你再打壺酒來,一會兒該還得清洗回傷口的。”

她說著輕咳了兩聲,自忖度著他會不會又想去茅房了,“一會兒銀荷姐姐就該出門了,徐阿娘還在坐月子不出東屋,你若想走動走動,也是可以的。”

榻上那人隻輕輕應了聲,“好。”

蜜兒方拉開門,先回了趟自己的屋子。天兒還冷著,她披著件小敞從屋裡出來,便去了薛家酒鋪。

薛家鋪頭靠著東街角兒上,勞工們去不起那些高檔酒肆,便來這兒解解酒饞。平日不停市的時候,門前的隊兒能排得老長。好在今日不做生意。

蜜兒去敲了敲門,便見金大娘來開了門。

金大娘聽得蜜兒又是來買酒的,捉著她仔細囑咐,“女兒家的,喝那麼多酒做什麼?你阿娘去得早,你自己也得珍重著自己。她方能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