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南錦一露麵就讓嬸母們開了眼界,從前又黑又渾的寶學子如今一表人才,衣飾新穎,富貴,叫人覺得高攀不上,隻有眼角下那顆哭窮痣絲毫沒變,可見京中水土養人!把個泥巴猴變成了玉官人。
大嬸母向來心軟,雖然覺得有幾分眼生,先從凳上站起來,拉著兩個孫子去和衣南錦相認:“小舅舅還記得我們這些鄉下人嗎?”
衣南錦咧嘴露齒,興高采烈地叫嫂子,把分量不輕的紅包送給孩子和高氏。這一來,久違生疏的親情轉眼走入正軌,不用衣南錦多說什麼,愉快的孩子們紛紛奮勇地討好起從京裡回來的舅爺。
嬸母們有人中意衣南錦花哨的裝扮,有人暗暗欣賞他風流的態度,有人認為他富有,闊綽,有人在想:自家有哪個後輩小女能挑出來做個媒?
忽然間就沒宋浮什麼事了,她是晚輩,隻有送茶遞水的戲份,隻比小娃娃們強一點,還拿不上紅包。
宋浮看著傳來遞去的紅包,在心裡歎了好幾口氣,孩子每人半串錢紅包,嬸母,奶奶們每人二兩銀子見麵禮,是她用私房錢幫墊的!衣南錦不會不還吧?雖然縣衙裡的差吏都愛厚著臉皮賒欠,白拿,他不像那種人。
又不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歡喜……宋浮見嬸母們熱情如火,沒有見好就走的意思,隻好叫小工搬來兩扇竹絲屏風,把他們全部圍在裡麵,免得來洗浴的客人跟著一塊瞧熱鬨,會耽擱生意。
時近中午,嬸母們終於顧念起自己的家務事,挨個說過請衣南錦去家裡坐坐的客氣話後,心滿意足地回城了。
宋浮和衣南錦送行到門外,日頭高照,宋浮發現他嘴乾,眼呆,兩道興高采烈的濃眉也撐不起來了,可見這場應酬的辛苦。
宋浮忍不住想,有得必有失呢,如果衣南錦挺著官威去衙門裡一站,必是好酒好菜,奉承不斷在等著他,既選了做小民的舅舅,還是浪子回頭,便隻有這樣一地的雞毛蒜皮要收拾了。
原本宋浮打算問一句:大人何時方便把借的銀子還了?想了想還是翻成體諒的一麵,默默為他去安排吃喝了。
中午宋浮去後院送飯,見宋溪的房門朗朗地敞開著,從山上飄下來的春風穿室而過,衣南錦還穿著紅白的衣衫,卸了紗巾掛飾,正坐在宋溪摯愛的花梨木小圓桌前,對著幾隻杯子指指點點,像是在推理什麼複雜的關係。
宋浮站在門外道:“大人,吃飯了。”
衣南錦知會地抬起頭看看她,將桌上散放的杯子收進茶盤裡,起身相迎道:“有勞你,出京前我向上峰預支了百兩食宿費,等一下都交給你。”
雖然他是欠債的人,提到錢宋浮又有點不太自在,衣南錦是阿舅的朋友,怎麼能向他收飯錢呢?
浴房前堂的夥計,做雜事的阿嬸,二院裡的廚子都知道舅大人回來了,奉上的這頓午飯山珍薈萃,鮮香撲鼻,是個人就會大流哈喇子。
衣南錦隻是嗅嗅香味,便心不在焉地說:“蓮子,我有兩件事想問你,方便嗎?”
宋浮坐下,衣南錦道:“當時提告李朗受賄的人是衙役朱色,他發現那隻箱子裡是賄銀而非土儀,這個人後來怎麼樣了?”
宋浮道:“聽說李朗死後他便離開了縣衙,再沒有他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