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來浴房的客人多是在酒色賭渾的地方混了整夜的人,婦人們則是午後得閒的時候才來,從傍晚收工時開始,浴房上下會度過一段最忙碌的時間,而後夜闌人靜,零散的來人像逐光的蛾子,帶著小小喧鬨突然出現,將池水裡剩下的溫暖消耗殆儘。
下午,宋浮幫忙阿嬸打掃中院裡的茶室,聽到兩個男人喜氣洋洋地說著話,沿著回廊走進來了。
宋浮丟下掃帚,站在門旁看著堂兄張守平和一個樣貌靈活又機敏的男人對她嘿嘿地笑著,張守平用格外親密的語氣問:“蓮子,小舅呢?”
宋浮問:“他是誰?”
張守平道:“他是小舅以前的好兄弟,姓淩名三友,聽說小舅回來了,專程來看他的。”
宋浮是給衣南錦把關的人,要告訴他來人的姓名,也要儘力提供有關的消息。淩三友以前和阿舅在一起玩耍的事,宋浮不清楚,她隻知道淩三友是個拉伴,做托的中人,堂兄羨慕他賺錢輕快,喜歡和他套近乎。
張守平陪淩三友坐在茶室裡,宋浮來到後院,看見衣南錦既沒休息也沒閒著,坐在廊下一邊想什麼出神,一邊朝庭院裡扔什麼東西。
宋浮心想:這是扔什麼呢?順著方向一找,隻見靠牆的那棵棗樹身上插著一簇亮晃晃的小刀,原來是在扔飛刀!
這位雖然隻是隨手一扔,每次都能刺中同一個地方,且入樹三分,宋浮覺得他本事不小,頓時有些敬佩。
宋浮把堂兄和淩三友來找的事情告訴他,衣南錦立刻站起來,去房裡拿起一本小厚簿子翻看,壓著紙頁念出聲道:“淩三友,和你舅舅同年,父母早逝,與兄長淩長勇同住,經常和嫂子陸氏吵架,愛吃蛋餅喝渾酒……左大腿上有雲一樣的胎記,脖子上容易長蘚……”
念完便問宋浮:“是他對嗎?”
宋浮啞然不能答,看著他又翻到一頁,仔細看著卻沒有再讀出來,或許是關於堂兄的情況。不用向衣南錦確認,這些一定是阿舅寫給他的‘過關秘籍’,宋浮隻盼著他能過目不忘,像模像樣。
等衣南錦穿戴上身,立刻又成了興高采烈的宋寶學,他在茶室和張,淩二位見麵時,宋浮也不敢隨便走開,好隨時能幫他補補窟窿。
十幾年沒見的人和人總會覺得生疏,衣南錦身上的氣派也會讓一般人覺得難攀不上,淩三友這麼個天天舌燦蓮花的人,被如今的‘宋寶學’震著了以後,有心恭維卻不知他的深淺,說著說著就繞上了一旁的宋浮,誰讓她年紀小呢。
淩三友笑著道:“學寶,你這個外甥女不簡單,南城灣徐家你記得清吧?徐家嫡孫大公子請人說親,兩回都讓你外甥女……”
宋浮驚嚇地站起來,俯身在茶桌上拍了拍道:“淩大哥,說人不揭短!我嫁不嫁人和你沒關係,和我小舅也沒關係,你要不是來敘舊的,這壺茶二錢銀子,點心盤子半兩,這回是我請,下次就不盼著你來了。”
淩三友不慌不亂,自嘲地笑笑道:“是我多了句嘴,大哥是替你可惜。徐家是豐縣第一家,你要是不嫁徐大孫,哪個人家還敢娶你?你現在整日在浴房裡拋頭露麵,又是打了徐家的臉,多少人議論你不識抬舉。”
宋浮當真惱火了,板著臉對堂兄道:“張守平,把你的好兄弟帶到彆的地方去耍,我打了徐家人的臉,多謝他到處替我吆喝,我……”
衣南錦站起來,伸手把宋浮攔在身後道:“阿友,蓮子不想嫁,我和我姐都由著她高興,你說這些話又是要打誰的臉?”
張守平尬笑笑,勸著道:“這怎麼搞的?小舅舅,三友不是這樣的人,是說岔了。”
宋浮從衣南錦身後露出來,委屈地指著堂兄:“張守平,你還幫他,我要去告訴你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