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思帶著衙役走後,偌大書房隻剩顧洵一人。
顧洵從木箱中拿出裁尺,坐回到書案前。
一張寫著“炊金饌玉”四個大字的暖玉色宣紙,安靜躺在桌麵上。
若是離近些,仔細看看,會發現這暖玉色的宣紙表麵,還鑲嵌著一行行淡淡的字跡。
這字跡如水印打底一般,烘托著“炊金饌玉”,那濃墨重彩的四個大字,煞是好看。
打底的字跡,是顧洵先用較為清淡的墨,在空白的宣紙上,間隔均勻的前後左右距離,寫出滿滿一頁的“阿顏”。
不就是一幅字麼,昔顏值得那樣大動乾戈,還沮喪落淚嗎?
男兒有淚不輕彈,昔顏的淚落得也太快了些。
顧洵將整張紙從桌麵提起,對著燭光照了照,確認墨跡已乾,可以裝裱了。
裁尺劃在宣紙的邊沿,顧洵心中默默計算著尺寸。
按這幅字的大小,可以裝裱一個四尺三開的橫軸。
雖然橫軸尺寸不算大,但顧洵用手比量一下,足夠昔顏雙臂展開畫軸欣賞了。
原本昔顏想要個牌匾來著,對顧洵來說,倒也不難。
可小食堂油煙重,牌匾難免會蒙塵,因此顧洵便改做了畫軸。
上一次親手裝裱,還是給父親做壽的時候,顧洵親手用不同字體,寫了百個福字,以顯孝心。
這回再次親手裝裱,便是送給昔顏。
晚風拂過,燭火輕晃,顧洵小心翼翼仔細裝裱卷芯,生怕有一絲絲不妥帖。
高懸墨空的圓月,灑下細密如縷的月光,整個縣衙被籠罩在一片靜謐之中。
小食堂這邊,昔顏已經開始收拾行裝了。
今日陳思值夜,昔顏準備收拾好東西,便去跟他道彆。
這可不是畏罪潛逃,顧洵中毒的事情,不是她做的,昔顏問心無愧。
就算有什麼事找她,來錦香樓便可。
簡單一個小包袱,昔顏也沒有再多東西。
對了,還有斑斑!
昔顏連忙起身,去後門處看斑斑。
斑斑又是首尾相接,蜷在一起睡得正香。
昔顏溫柔撫了撫斑斑毛茸茸的小貓頭,輕聲道:“斑斑,明日咱們就換新家啦,我會一直帶著你的,放心吧。”
看完斑斑,昔顏出了後院,便去了班房。
白日裡,陳思調查完幾家中藥鋪子,此時,正趁著夜深人靜,整理案卷。
當當幾聲敲門聲傳來,打破了陳思沉浸於案卷中的思緒。
“誰?進來。”
陳思聲音響起,緊接著,屋門吱呀一聲就被推開了。
“陳主簿,是我,阿顏。”
昔顏抬腿進門,徑直走到陳思堆滿案卷的書案前。
“咦,你怎麼來了?”
陳思起初十分好奇,後來一想,昔顏大概又是來問顧洵中毒的事情,便緊接著又說道。
“那雞肉不用驗了,你放心回去睡覺就行。”
“哦。”
昔顏緩緩抬起頭,抿了抿嘴。
“陳主簿,我來不是為了這事。”
“哦?那為了什麼?”
陳思接話極快,昔顏話音剛落,這邊就跟上了。
“我要換個地方乾活了。特意來跟你說一聲。”
“換個地方?”
陳思心想,小食堂還在那呀,也沒聽說換位置啊。
“嗯,我要離開小食堂了,謝謝陳主簿一直以來對我的幫助與照顧。”
“啊?你要去哪?”
這突如其來的消息,讓陳思震驚地瞪大了雙眼。
“我要去錦香樓了,然後,我這可不是畏罪潛逃,顧大人中毒的事情,有需要的話,你可以隨時來找我。”
昔顏聲音低低的,聽不出任何情緒。
陳思這邊腦子卻亂了套。
“等等,打住,你怎麼突然就去錦香樓了?這都是哪跟哪啊。”
“也不是突然,我之前不就跟你提過嗎。”
陳思細想,昔顏之前在某個清晨,似乎確實提過,當時他還將此事稟報給顧洵。
但顧洵並未在意,還讓他不用多想。
合著昔顏早就做了離開的打算。
“是因為大人中毒的事情嗎?”
陳思連忙走到昔顏跟前,追問道。
“現在我不能多說,但你回去安心睡你的覺,做你的飯,不要多想。”
“陳主簿,你不用勸解了,我沒有下毒,問心無愧。”
昔顏退後兩步,拉開了與陳思的距離。
“我去意已決,這個月的工錢,可以等你結算出來再給我,不急。”
說完,昔顏不等陳思回複,轉身便離開了班房,身影消失在黑暗的甬道中。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顧洵終於直起彎了許久的腰。
一幅裝裱好的字,出現在眼前。隻是現在還不適合送出去,要掛上幾日。
待漿糊風乾,顧洵才會拿下來卷起,否則字軸容易發黴變形。
欣賞著用心撰寫的橫軸,顧洵還是十分滿意的。
抬頭望向窗外的皎潔月光,顧洵直了直身子,背過手臂,攥起拳頭,輕敲後背。
希望昔顏收到這幅字的時候,也會開心。
看著整張滿滿的“阿顏”水印,顧洵不禁揚了揚嘴角,露出淡淡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