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 “這麼臟的手,不要也罷。”……(1 / 2)

一物降一物 cabodei 4369 字 9個月前

朱依依在城陽山腳下落了劍,卻沒急著進山,反是在溪邊尋了塊巨石坐下,就這樣靜默著,等到又一陣群鳥嘩啦著飛來——這次與太陽幾乎同時沒入密林間,黑乎乎的一片,朱依依都沒有起來的意思。

他習慣性又掏出一顆糖放進嘴裡,含著,等待甜一絲絲沁入舌尖,周圍已是一堆散落的糖紙。

其實糖也沒有那麼好吃,潘家酒樓的麻酥糖有點太甜了。

可能就是有癮,朱依依想,就像那些喜歡抽煙的人一樣,他曾在醫院看到過據說是肺癌的病人偷偷在角落抽煙的側臉,煙霧繚繞間,那人的病號服鬆鬆垮垮掛在身上,半眯著眼,看起來很享受。

怎麼會有人快死了都還要抽,自己當時這樣想,他自認為對任何事情都不上心,也不上癮,在知道父母真正想法之前,他唯一的欲望便是要活下來。

可如今這欲望悄悄變了樣。

香煙點燃後的霧氣逐漸散去,那人彈了彈煙灰轉過頭來,竟變成了葉初的臉,餮足的眼角還帶著些上挑的紅,他笑著開口道。

“小東西,學完這一篇就有糖吃,想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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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初很多年以後才承認,當初留下朱依依,完全是是因為他生得好,起碼要比他無意中見到過的很多人類奶娃娃要長得好看得多。

就是這一念之差,葉初承擔起了照顧朱依依長大的責任。

一開始,葉初並不知道怎麼哄小孩,他自然是沒什麼經驗的,而朱依依自從學會走路後,在各方麵都進步神速,顯得聰慧異常,也就不怎麼需要葉初操心,這讓他以為全天下的孩子都是這樣。

就是吃食方麵,頗讓葉初苦惱了一陣。

起初,他會幻作凡人,以便每日抱著朱依依下山覓食。為了真正讓朱依依吃好,他專揀最貴的酒樓點菜吃飯,但朱依依看起來依舊神色鬱鬱,並不是很願意吃。

葉初契而不舍,連續去了好幾日,最後還是被掌櫃友情告知,說是這麼大的娃娃還不能吃這些硬菜,那個時候,朱依依在繈褓中,已是餓得兩眼發直,下一秒就能去見閻王了。

山鬼知道這件事後嘲笑了他很久。

後來,他在潘氏酒樓掌櫃的指引下,在歙州城裡找了個產後不久的婦人,花了不少銀兩請她代為喂養。對方的丈夫看著一堆金銀兩眼發直,對著葉初千恩萬謝。

多年以後,葉初再回憶起那時的情形,才恍然大悟,那男子眼中分明隻有錢,他甚至沒看一眼繈褓裡的孩子。

“養好就行。”葉初不耐和人說話,將朱依依交給婦人後,他便如釋重負般回到山裡睡了整整半年。

山間無日月,待到想起還有這麼個小東西時,葉初準備下山去,看看他現在過得怎麼樣。一路上,他努力回想朱依依的模樣,現在應是比之前還要白胖的了——其實在短暫相處的那麼些天,他一直不敢過多觸碰嬰兒細嫩的皮膚,因為看起來真的很好吃。

但他是不可以吃人的。

葉初下意識舔了一下嘴唇,望下雲端,到了。

踏進那院子,葉初發覺這家人似乎加蓋了房屋,原先隻有一間,偌大的院子看起來空落落的,如今卻有些擁擠了。他正欲往堂屋裡麵走,那裡卻傳出婦人的打罵聲。

“這死小鬼,又吐了一地!沒爹沒娘的野種,也配我給你喂麼!”緊接著是嬰兒微弱斷續的哭泣聲。

葉初心裡一緊,他走進去,先是在門口看見一個翻倒著的破碗,碗口破了,裡麵還有些極稀的米粥。

說話的婦人一手抱著自己的孩子,另一手舉著細細的藤條。

“打!打!”她懷裡的孩子咯咯笑著,看起來和朱依依年紀相仿,卻模仿著他母親的動作,正興奮地揮舞著肉胳膊。

“好寶!打!”婦人一邊逗著自己的孩兒,一邊笑著舉起藤條,就要重重往下抽去。

卻被一股憑空而來的力硬生生拉住了。

“你就是這樣照顧他的?”聞聲,婦人驚惶轉頭看見了葉初,如見了鬼一般,臉上的慌亂怎麼都掩蓋不住,“你,你不是早就走了麼?這孩子不是你不要了的,才會給我們那麼多錢,你…”

話未說完,她便覺得自己的手仿佛被上了枷,正被兩片刀鋒一樣的夾板夾著,疼得她眼冒金星直往地上坐去,前言不搭後語地哭罵起來:“你若是真的心疼這野種,怎麼會半年都不來看他?我們隻當你是死了,死了的人的孩子,又和我們無親無故,我們憑什麼照顧他……”

葉初自認為世間不要臉的他排第一,便無人能排第二,如今聽了這婦人的話,才覺著自己實在是見識太少,他怒極反笑:“當時那許多銀兩予了你們,都是不作數了?”

婦人見他提了錢,以為葉初是要討回,便哭嚎:“你使了許多錢,定是要我們幫你遮掩這樁無媒無聘生出來的醜事,都是是我們應得的!”

葉初冷笑著上前一步,他的臉原本生得溫潤有禮,乍一看就是普通公子哥的模樣,此刻透出的冷意,卻讓婦人禁不住哆嗦起來:“你你想做什麼?來人啊,殺…殺人了!”

“這麼臟的手,不要也罷。”

話音未落,婦人執著藤條的手被憑空斬斷,咚的一聲掉下地,血噴了她懷裡的孩童一臉。

啊——!尖叫聲同時從那母子口中發出。

“怪物啊!怪物殺人了!”婦人掙紮著陡然爬起,用另一隻還完好的手死死掐住朱依依的脖子,使上了十分的力氣,癲狂地喊,“你放過我,否則…否則我死了,這個野種也彆想活!”

葉初眼裡的光冷得嚇人,倘若有人仔細看,便能看見他的半邊臉密布著細密的藍色紋路,像是某種圖騰暗藏在皮下,隱隱泛著藍光。

他低下頭,看著靈力聚在手心,正不安分地湧動。

以往,他從未與凡人起過這樣激烈的衝突,他不要人間的香火,更無口腹之欲,就這樣相安無事過了千年。記得在三清山上時,師祖於雲霧繚繞間遙指山下,歎道:“人的心最為難測,你不懂,便不要靠近。”

葉初當時心想,我對凡人既無所求也無興趣,自然是不會靠近的。

如今再想起這番話,葉初怒火衝天,更覺被戳到了痛處,整個身上無一處痛快。

生平第一次,他想要殺掉一個凡人。

可他不能殺人。

殺人會違背誓言,或許被抓回三清山,永遠沒有出頭之日……

可人怎麼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