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少爺定就行了,”楊玫轉過身冷冷地說,“我們不過是刀俎上的肉,行不行不都是你說了算麼?”
程塵聽了,還想說些什麼,楊玫卻往馬車的方向走了。
她在朱依依麵前停下來了。
“朱依依,走了,”楊玫說,“你還要保持這個姿勢多久?”
朱依依這才意識到自己還被葉初攬著。
“放開我,”朱依依說,“你可以變回去了嗎?”
葉初鬆開手,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不變回去,行不行?”
“不行。”朱依依板著臉說,“馬車太小,裝不下你。”
“好,但你不要把我放在桌子上了,”葉初的聲音變得很輕,“我還是比較喜歡待在你手裡。”
朱依依看著手掌心的龜,無語凝噎。
他揉著突突跳著的太陽穴,想了片刻,把龜倒提著丟進口袋。
然後,他在嘴巴還沒合上的林山的注視下,鑽進了馬車裡。
林山喃喃地說:“阿依他哥,是個龜?”他扒開車簾追問,“你哥是個龜,那你是什麼?你也是個龜?看不出來啊。”
朱依依麵無表情:“我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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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龍神廟。
正中供桌上的香爐缺了一個腿,慘兮兮側翻著。神壇上的那位不知名的龍神看來已經很久沒有香火供奉了,落滿灰塵,就連龍尾的鱗片都是斑駁的。
天黑下來後,溫度驟降,朱依依和林山便到廟後撿些柴火。林山俯身扯起一團茅草,說:“阿依,你哥他,到底和你是什麼關係啊?”
朱依依:“他撿了我,把我養大。”
林山:“哦......這樣看來,你也挺可憐的。”
朱依依:“怎麼說?”
林山:“這幾天我看他什麼都不會做,甚至連頭都不會梳,不過一想到他是隻龜,好像也能理解了,他也挺不容易的。”
朱依依:“你說的對。”
二人抱著柴火進門時,發現之前進來的人自動分成了兩撥,程塵自然不在這邊。
楊玫招呼朱依依過去,明月已經在地上鋪好了毯子,朱依依拿出火折子點火,幾人圍著火堆吃了些乾糧,就準備休息了。
朱依依還是選擇縮在角落休息,他翻來覆去,腦子裡想著水神廟的事情,睡不著。
怎麼還會有人供奉水神呢?他記得在那本墮神錄裡看到過水神的相關記載,要知道,在烏唐這樣一個信奉龍神的國家,供奉這樣一個被應龍帝君親自除名的邪神,是十分大逆不道的。
荒郊野外裡的水神廟,成群聚集的乞丐,還有那些神情瑟縮的孩子……
怎麼可能會有這麼多孩子?朱依依總覺得古怪,但還是想不清這古怪到底落在何處。
朱依依又翻了個身,麵朝牆裡,他有點冷。許宣平並沒有騙他,出了歙州城後,他的確在飛速長大,可身上的衣袍卻還三年前的,因此露出一截手腕來。
他蜷起身子,用力扯了一下袖口,想要拉長一些——能蓋住的地方就不會冷。
有人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背後。
“冷?”那人說著,從背後伸手環住了他。朱依依伸手去推,卻被他順著胳膊按住了手腕。
“烏龜是冷血動物,”朱依依說,“你抱著我,也不會讓我有多暖和。”
“不靠近些,怎麼知道是涼是熱?”葉初抓著朱依依的手摩挲著,衣袍發出輕微的的沙沙聲,朱依依悶不做聲,葉初卻覺得很滿足。
朱依依是在他懷裡的,任憑他白日裡如何橫衝直撞,如今還是縮成了小小一團,被他整個圈禁起來,他擁有著他。
做人真好,葉初想,如果可以,他再也不要變回去。
朱依依感受著葉初掌心傳來的溫度。
確實是暖和的。
朱依依在這樣的溫度裡昏昏欲睡,他好像回到了許多年前,他仰麵枕著葉初的腿就這樣睡,日光有些刺眼,他便捉了葉初袖子上的青紗蓋住臉。
苧麻織成的煙青色外袍並不細密,眯著眼,透過那些橫七豎八的縫隙,依舊能看見周遭朦朦朧朧的一片青綠,還能看見葉初白皙的下巴。
他現在突然很想再看一眼葉初的臉。
朱依依這樣迷迷糊糊地想著,竟真的睡了過去。
聽著懷裡人呼吸漸緩,葉初隨手幻出一件大氅,他輕手輕腳起身,將氅蓋在朱依依身上。
他需要出去一趟。
在靠近水神廟的時候,他感受到了一種強烈的吸引力,像是某種召喚。
葉初準備離開時,從那大氅裡麵伸出了一隻手,抓住了他的腳踝。
葉初低下頭,對上朱依依的目光,他的臉埋在黑色毛領裡,可是眼睛很亮。
朱依依:“我和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