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算見到你了，”明月說，“快進來，這位是？”

借著月色，她辨認了一會兒，才從葉初標誌性的銀發上看出來了點端倪：“你哥？”

朱依依“嗯”了一聲，問：“楊玫睡了嗎？”

“還未，”明月小聲說，“小姐最近瘦得厲害，入睡也更晚了，就算睡著了也不怎麼安穩。”

等到真正見到了楊玫，朱依依才領會到明月那句“瘦得厲害”到底是什麼意思。

不過十日未見，楊玫的臉已經瘦到微微凹陷，一雙眼睛大得嚇人，眼窩那裡有淡淡的青。她坐在桌前，衣服在她身上顯得空落落的。

“你，你怎麼會變成這樣？！”朱依依悚然開口，他不可置信地上前一步，抓住楊玫的手腕，太細了，除了骨頭就是皮，脈搏還在跳，隻是極其微弱，不像是個十幾歲的少女，倒像是個古稀的老人，而熾刃之力卻隨著脈搏的跳動在她體內肆意亂竄。

“彆這樣看著我，”楊玫平靜地收回手說，“人還沒死呢。”

“朱依依，我們還有一年時間。”楊玫艱難地撐起身子，明月忙過去攙著，被楊玫搖搖手拒絕了，她繼續扶著桌子坐了下來。

“我的腿好像不太行了。”楊玫平靜地說，“最近我畫了圖紙，拜托阿皎給我做一架輪椅。但你不要告訴她事實，我和她說的是，想要裝一場大病來騙過沈囿之。”

楊玫無比平靜地敘述著，仿佛不是在說她自己。

“阿玫……”朱依依突然想到了什麼，急迫地說，“彆擔心，我有辦法了。”

他簡扼地將在夢貘鄉中與005號的相遇和楊玫說了，但略去了對他身體有損的相關描述。

“你可以吸收熾刃之力？”楊玫訝道，“可是，這難道不會損傷你的身體麼？”

朱依依有些尷尬地否認了，他的餘光看見葉初正若有所思地看著他。朱依依不知道他是不是聯想起了什麼，隻能硬著頭皮繼續說：“真的，在很多年前我的本體就是能同時容納這兩種力量的，阿玫，你讓我試試。”

話音剛落，室內驟然安靜了下來，燭火的棉芯燒得很短了，搭在燭台邊沿，如黃豆般大小的火苗跳躍著。

“阿玫，”朱依依小聲懇求道，“你讓我試一次。”

楊玫的神情變得莫測起來，她的半邊臉隱沒在黑暗裡。良久，她才開口：

“我不同意，”她扶著額淡聲道，“有點累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

明月在一旁偷偷抹著眼淚，此時默默走過來，低聲說：“我送二位出去。”

“我不走！你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我都擔心今天從這個門走出去，明天就是來給你抬屍！”朱依依突然站起身來，趁著楊玫還沒有所反應，死死扣住她的手腕，下一秒，他並指為刀，劃破了楊玫的手心。

和當初治療葉初時一樣的方法，他將指尖移向傷口處——

無論多少，無論多疼，朱依依想，他都要替楊玫一並受了。

葉初擔憂的目光投了過來，朱依依咬著牙，等待著九天的暴虐之氣再度席卷他的識海，掀起狂風巨浪。

要做什麼表情才能表現得沒那麼難受，或許之前苦練的演技終於可以派上用場了……

然而，什麼都沒有發生。

楊玫體內的熾刃之力並沒有被他導出，甚至她手心那道口子，因為朱依依不忍心劃得太深，傷口的血已經開始凝固變深了。

朱依依：“……”

為什麼？

為什麼楊玫體內明明有那麼多熾刃之力，卻導不出分毫？

“夠了，”楊玫說，她疲憊地收回手，示意明月來給她上藥。

“我早就說過了，她有她自己的因果，不是你的意誌可以改變的。熾刃既然選中了她，必然不會輕易改變。”005號打著哈欠說。

垂眼看著明月將藥粉倒在她手心，又用紗布細細紮了，終楊玫於有了點困意，她抬起頭，準備把他們都趕回去睡覺，卻在看到朱依依的時候一愣。

“朱依依，你不會是哭了吧？”

朱依依繃著臉，快要把嘴唇裡麵的肉咬破了，才從齒間硬生生蹦出兩個字：“沒有。”

楊玫淡淡笑了，說：“認識了這麼多年，我這還是第二次看見你哭。第一次是在水神廟，我帶著人趕到時，你跪在雪地裡，哭得那麼難過，當時你以為葉初死了。”

葉初不知何時來到朱依依身側，握住了朱依依的手——他手心裡滿是冷濕了的汗，葉初溫柔摩挲著他的掌心，一下一下的，想要重新捂熱了。

楊玫伸手撥了一下燈芯，燭火陡然變亮。

“後來你在長安，為我和阿皎的事奔走，幫林山收集他弟弟的魂魄，看起來老練又蠻不講理，坑蒙拐騙樣樣都行，一點也不像個修仙的道士。我以為我再也不會看見你像當年那樣滿臉都是鼻涕眼淚了。”

她丟過來一塊方巾：“快把你那金豆擦了吧，不是說了麼？姐姐還沒死，彆急著給我嚎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