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你沒有對我說實話,”楊玫說。
聽見這句,朱依依猛地抬起頭,看見楊玫眼神中閃爍的,帶點狡黠的光。
“我那天在難民營,看見沈玉了。”
朱依依腦子短暫地短路一下,才反應過來“沈玉”是誰。他沒有接楊玫遞過來的帕子,帶著鼻音低聲說:“你都知道了?”
楊玫靜靜地看著他。
朱依依用手胡亂抹了一下臉:“我不知道怎麼和你說,怎麼開口,沈玉她——”
“我知道,她把我忘了。”楊玫說,“那天我碰巧看見她在為一戶人家打抱不平。當時那家人剛搬到難民營,領了住處,隻有一個母親帶著她年幼的女兒,沈玉當時和士兵起了衝突。”
朱依依:“怎麼會,巡防的官兵都是打過招呼的,怎麼會為難一個剛來的婦人?”
楊玫:“我們之前不是把難民營作為試點,設立了管委會麼?”
這兩年他們利用聖女的身份把原本是難民營的地方劃為了整改區,一方麵是試探沈囿之的底線,另一方麵則是方便楊玫資助新人,幫扶那些有潛力但貧苦的讀書人——這幾年“聖女”的好名聲傳遍了整個烏唐,除了沈囿之的明裡暗裡的助推,也有許多這種真正得到好處了的人的宣揚。
而鯉魚坡上的女子書院,是楊玫私心專門為難民營裡的女孩子們設立的學堂。
楊玫哭笑不得地說:“我當時隻是和管委會的人說了句,凡是適齡女孩都可以送去書院念書。且沒想到那些執行的人卻將這件事當成了一件必須要完成的’任務’,搞成了將所有新來的適齡女孩都’強製’送去書院,那個小女孩的母親初來乍到,女兒就要被帶走,管理者們忙著交差也不屑解釋,自然就鬨了起來。”
朱依依道:“烏唐的這些官兒確實不太行。我之前說讓難民營裡的人自治,你沒同意。”
楊玫道:“你這想法太天真了,這裡大部分人都是這樣,強行扭轉很難,隻能我們去適應他們。”
二人又說了些彆的,此時已是深夜。
楊玫說:“太晚了,你們今日先回去吧。葉初失憶的事,我再想想。”
朱依依站起身,問:“需不需要我幫你約一下沈玉?”
“不必,”楊玫說,“時候到了,她會自己來。”
“對了,你還記得長蛇青蘿嗎?”朱依依問,“我有些事想再確認一下。”
“那你真的問對人了,”楊玫指著桌上的空盒子,臉上帶著淡淡的笑,說,“你最近是不是沒有去街上逛?”
“我去了哪,你不是知道的麼?”朱依依說。
“那你可錯過太多了,”明月插嘴了,“最近城裡的夫人小姐們最愛吃的’黃金豆玉糕‘,許多人大早上起來排隊都買不著,我們這卻有最新鮮的。”
“就是焦糖烤布蕾,用豆腐做的。”楊玫插嘴道。
朱依依說:“又是你教汪皎的了?”
“不是阿皎,”楊玫說,“是青蘿。她從龍月寺出來後,就找到了我,說想體驗一下凡人的生活。你若是找她幫忙,就去西市,排隊最長的那一家就是她的。”
“不過,你最好早一點過去。她店裡現在忙不過來。”
一直沒說話的葉初卻開口了,語氣涼涼的:
“你的身體撐不到年底了。”
“葉初!”朱依依麵色發白,他沒時間去生葉初的氣,隻顧著緊張轉頭看向楊玫,卻發現她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
所有人都還沒反應過來,葉初手指已經順著楊玫手背快速劃過,精準點在九淵穴。
“九天性火,我的妖力屬水,可以暫時護住你的心脈,”葉初撤回手,眼底依舊是平靜無瀾的,“至少九天在你體內循環的時候,會刻意避開關鍵的位置,至於腿,我無能為力。”
“謝謝你,葉初。”楊玫站起身,“確實輕鬆了許多。”她看向朱依依,“明天去找青蘿記得不要吃白食,叫她給你打折,記在我賬上。”
朱依依鬆了一口氣,明月送他們出了山門,二人順著來時的石階走下鯉魚坡,此時的月亮掛在中天,鯉魚坡的桃花沿著石階一路種下,覆在頭頂如蓋一般。
朱依依抬頭,看著月下疏斜搖曳的花枝搖頭晃腦道:“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也,光陰者,百代之過客也!而浮生若夢,為歡幾何?”[1]
葉初道:“好一個天地逆旅,光陰過客。”
朱依依笑道:“此句氣勢確實波瀾壯闊,但可惜不是我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