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斷 那白衣少女一字未說,轉身走了。……(1 / 2)

沈憶見到秦若柳的娘,也就是秦媽媽的第一麵,是對方哀哀跪在沈庭植的腳下,一邊伸著一根尖細的手指隔空點她,一邊哭天搶地:“老爺!一個來路不明的野丫頭,怎可入咱們堂堂沈府的祠堂!您若一意孤行,老奴我、我隻好一頭撞死!”

而見到秦若柳的第一麵,是沈憶倚在藏書閣二樓窗欞上吹風時,對方打樓下經過,撇著嘴朝身邊隨侍的丫鬟說:“收養這麼個東西做沈家大小姐,老爺豬油蒙了心了。指不定是這狐媚子使了什麼手段勾引老爺!”

後來,沈憶偶然聽到一句“她秦若柳還真當沈府是自己家,真拿自己當沈府大小姐呐”,長久的疑惑終有了答案。

哪有什麼無緣無故的針對,原是她這個從天而降的養女,擋了這對母女的路。

秦氏身為沈庭植的乳娘,深受其尊重,在府中地位頗高,相公秦紹亦很能乾。

沈庭植忙於軍務,沈夫人又撒手不管,秦氏夫婦二人聯手把控沈府上下多年,隻怕早把自己當做主子,把秦若柳當沈家小姐了。

他們自然對沈憶這個橫空壓他們女兒一頭的養女極其看不順眼。

五年來,這家人明裡暗裡給沈憶下了不少絆子。

沈憶看不上這種做派和伎倆,平日裡懶得計較,隻偶爾動動手指頭,讓他們吃些苦頭,不敢再招惹她。

本已相安無事許久,但這次——並沒什麼特彆的原因,沈憶就想計較。

秦若柳紅著眼回了暢春苑。

秦氏正躺在院中的藤椅上就著茶飲子嗑瓜子,一見她便直呼:“我的心肝兒!這是怎的了?莫不是又碰到大郎了?”

忍了一路的淚瞬間決堤,秦若柳嗚咽著靠在秦氏懷裡,將方才看到的全盤講出。

“她是故意的!她就是故意的!她故意讓我看見大公子抱住她,她還朝我笑了!狐狸精!賤人!!”

“我和大公子自幼相識,他還對我那般不假辭色,可現在,他才認識這賤人一天!就一天!他居然肯抱她!憑什麼,這賤人定然背著人做了什麼下作勾當勾引大公子!娘,這麼下去可還得了?整個沈家早晚被她拿捏在手裡!”

秦氏摸出帕子給她拭淚,臉色一路陰沉下來。

“當年老爺憐愛,讓她這隻鄉野麻雀飛上了枝頭,如今老爺去了,還當自己是金鳳凰?這幾日夫人將中饋交給她,她竟敢分你爹手裡的權,咱們如今已是處處掣肘,不能再放任她。”

秦若柳止住哭,哽咽著說:“娘親可有辦法?”

秦氏牽著她穩穩坐下來,抓起一把瓜子,微笑道:“我的兒,你可知現在什麼事對她來說最要緊?”

秦若柳想了想:“中饋?”

秦氏:“錯了,是婚事。”

她嗑著瓜子,優哉遊哉道:“沈憶已經十七,已非適嫁之齡,之前她眼光高,來提親的一個都看不上,拖來拖去拖到了這個歲數,恰逢老爺病逝,如今她再想說親,可就不容易了。”

秦若柳眼睛一亮。

秦氏道:“娘再問你,對一個女人來說,什麼最重要?”

這次秦若毫不猶豫地道:“名節。”

秦氏目露讚賞:“正是。”

秦若柳眉尖蹙起:“可是娘,沈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就算在府裡也很謹慎,我們要如何抓住她的把柄?”

秦氏胸有成竹:“這你就不用管了,對付區區一個小丫頭,娘自有辦法。”

少女眼眸中閃過一絲陰狠,梨花帶雨的麵容都猙獰起來:“娘,我再也不要看到她!我要她永遠從大公子身邊消失!”

秦氏慈愛地拍拍她手背:“乖女,放心。當年娘想以夫人無女為由讓你認她做乾娘,結果被這丫頭搶了先,如今你既喜歡大郎,娘,絕不讓她礙你第二次。”

“這一回,她若想下半輩子過得安生,就隻有一條路。”

秦氏一聲冷笑,眼底幽芒閃過,自舌尖緩緩吐出三字:“便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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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武大街曆來是京都中最熱鬨的所在,不單有最時興紅火的衣裳首飾鋪子,還有專供貴人們應酬閒談之所。

九千春庭便是其中一處。

雖然是近幾年才開張,其幕後莊家也神秘的很,幾乎探聽不到來路,可勝在清幽環境,私密性絕佳,故而頗受貴人們青睞。

眼下,便有一輛馬車低調地停在了門前,黑袍男人踩著腳凳緩步下車,守候在門口的清麗女子立刻為他推開門。

待他進門,女子緊跟著進去,門前的馬車也晃晃悠悠地離開了。

門前恢複了寂靜。

沒有人注意到,幾乎是同時,一頂青油小轎落在了九千春庭後麵的窄巷裡。

一女子下了轎,頭帶帷帽,看不清臉。身影在後門一閃而過,消失不見。

黑袍男人邁進雅間,幾位等候多時的年輕官員立刻起身行禮,他隻擺擺手,“無需拘禮。本王也是聽蘊之說九千姑娘新排了曲子,前來一賞。”

九千春庭不僅是此樓的名字,也是樓中兩位最有名的姑娘。九千姑娘曲藝精絕,尤善琴律,負責排曲演奏。春庭姑娘則更擅舞藝,隻她同時還打理樓中事務,並不輕易作舞。

座中一位身著月白長衫的俊秀郎君笑著接過話:“小九說排了新曲兒,卻不肯奏給臣聽,臣日思夜想,抓心撓肝,如今沾上殿下的光,總算能一償夙願了。”

黑袍男人正是今上最年長的兒子,大皇子瑾王。他隔空點點趙蘊之,搖頭笑罵:“油嘴滑舌。”

趙蘊之是趙國公府世子,其父乃吏部尚書趙梁,他自己也任職從五品兵部清吏司員外郎,在這一眾年輕人裡最得瑾王意。

堂堂皇城,天子腳下,九千春庭能在平武大街上殺出一席之地,當然不會全無背景。

隻是這等事,尋常人難以參透罷了。

趙蘊之一句話,氣氛輕鬆起來,貌美的婢女上前倒酒,隔著珠玉垂簾,嫋嫋琴音悠然而起。

一時間觥籌交錯,酒酣耳熱。

也不知是誰提了句:“那沈連卿回京的事,諸位可聽說了?

“這是自然!他回府那天,沈家的臉都快被桓王踩爛了!嘿,不知道咱們這位高僧,是不是還能心如止水?”

霎時一陣哄笑。

趙蘊之順勢露出笑意,隻是比起旁人,這笑多了些諷刺的意味。

因為大多時間都待在神策軍營中,沈聿與在座這些王公子第來往不甚親密,加之他年紀輕輕便身居要職,又性情冷淡……這些人迫不及待想看他笑話的心思,昭然若揭。

“這算什麼?我前兒聽內子說,沈家那個養女又是給他送補粥又是投懷送抱,殷勤得很呐!”

“嚇,這事都傳遍了吧?先是沈庭植,現在又是沈連卿,如今誰不知道那女子水性楊花?”

男人們啜著美酒,聽著小曲兒,悠然談論起京城這樁新鮮事。

沒人注意到,趙蘊之聽到這話時,似醉非醉的眼眸忽得冷了下去。

他垂眸捏著酒杯,唇角含笑,自始至終未附和一字。

時不時抬起眼,若有若無地掃過牆上那副仕女圖。

春庭也在看這幅仕女圖。

隻不過她看的,是這圖的背麵。

此間密室,也唯有九千春庭的主人才知曉。

這房間不算大,卻布置得處處精致,整間密室都鋪上了厚厚的地毯,人在上麵行走蹦跳,皆毫無聲息,牆壁亦特殊處理過,隔音極佳。

密室與外邊瑾王一行人所在的房間靠一個隱秘的單向傳音筒連接,密室內的人聽得到外邊說什麼,外邊的人卻難以察覺。

眼下,那仕女圖下邊的圓桌正坐了兩位女子,其中一人穿著緋色月華裙,臂間挽著薄薄金紗,長眉如煙,鳳眸上挑,豔麗驚人,便是春庭。

幽幽歎口氣,春庭轉過頭看著對麵的少女,以手支頤:“你可想好了,這隻鬥彩三秋杯是你最喜歡的,當世僅存一隻,你這一摔,就真沒了,說不好,還要被他們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