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斷 那白衣少女一字未說,轉身走了。……(2 / 2)

坐在對麵的少女眉眼含煞,捏著茶杯的手指指尖已然泛白。良久,她怒極反笑,攥著杯子往桌上重重一墜。

春庭笑眯眯道:“這才對嘛。”

這少女,正是沈憶。

春庭一手托腮:“你勾引沈聿的傳言近來甚是盛行,隻怕那些夫人小姐圈子裡已傳遍了。可這傳言來勢洶洶又莫名其妙,定是有人暗中推波助瀾,我還當是你的手段,原來你竟不知?”

沈憶抬起眸:“哦,我耍手段去敗壞自己名聲嗎?”

“……你又不是乾不出來。”見沈憶涼涼看過來,春庭趕緊打住,“那會是誰?這種私密事,應該隻有你們府裡的人才知道罷?”

沈憶沉默片刻,勾勾唇:“我心中有數。”

春庭點到為止,拎起茶壺為沈憶續了杯茶,口裡絮絮叨叨:“又是讓小九排曲,又是讓趙蘊之請他過來,還想什麼偶遇的爛招,我說……你就鐵了心要嫁瑾王?不再考慮考慮翊王?”

春庭坐直身子,雙手交疊放在桌麵上,麵上再無一絲調笑,正色道:“翊王未娶,身邊也沒有雜七雜八的通房,而這瑾王可是有王妃的,你嫁過去隻能做妾,府裡還有一堆鶯鶯燕燕等著你去鬥,你何苦為難自己。”

沈憶摩挲著茶杯,沉默片刻,黑眸幽幽抬起:“宮裡來信了。”

她語氣平靜:“太子之位,皇帝屬意瑾王。”

春庭驚詫道:“怎麼會?他不是最疼愛翊王?”

沈憶言簡意賅:“翊王短壽。”

春庭便什麼都說不出了。

良久,她長長地歎了口氣:“好罷。”

她欲言又止,可她是知道沈憶脾性的,話在嘴邊繞了好幾圈,才含糊地道:“但這畢竟是終身大事……”

沈憶眼前又浮現出少年溫潤雋秀的麵龐。

她垂下眸,掩去眼底情緒,舉杯一飲而儘。

微涼的茶水入腹,儘數澆滅了方才恍惚間生出的幾分遲疑,沈憶緊抿著唇道:“我的終身大事,隻有一件。”

春庭心裡再歎口氣,卻終究沒說什麼。

這時,忽聽外麵安靜下來,原來酒過三巡,有人膽子大起來,拿這則八卦問到了瑾王跟前。

瑾王心底頗為不屑,一個小小女子,如何值得他開口?

可如今氣氛到了,他又一貫愛以隨和寬厚的形象示下,便懶懶地道:“一個女人,還是身份卑微的孤女,除了緊緊扒住沈聿這棵大樹,還能做什麼?”

“莫說投懷送抱,就算是自薦枕席,又有何奇怪?”

華袍披在身上,尊貴的皇子殿下飲一口酒,笑意懶散:“女人,不分貴賤,隻分上下高低。”

“會討歡心,上等尤物。不會,下等玩物。”

郎君們一愣,哄然大笑,拊掌連聲稱妙。

滿堂喝彩之下,無人聽見隔壁隱隱一聲脆響。

隻有趙蘊之倏然變了臉色,眸光飛快地略過那仕女圖。

以他對沈憶的了解,瑾王這短短三句話,足以讓沈憶永遠看不上他。

瑾王並不容易請動,今日乃是千載難逢的良機,可如今看來,這一出精心設計的偶遇……主角怕是沒有心思登場了。

亥時初,興儘,席散,曲終。

眼看著瑾王上了馬車,趙蘊之收起臉上的笑,立刻轉身上樓,徑直走向那間暗室。

推開門,隻見桌腳散落著碎瓷,四分五裂,甚至有碎片迸飛到了遠處的牆角,足見打碎的人用了多大的力氣。

他驟然變色。

——竟是沈憶最喜歡的鬥彩三秋杯。

趙蘊之看向坐在桌邊懶洋洋品茶的女子:“……她呢?”

春庭歎氣:“生氣。走啦。”

趙蘊之沉默一瞬:“有多生氣?”

春庭想了想:“大概是,以後再也不需要你在其中牽線搭橋,這種程度的生氣。”

男人的眼眸複雜起來。

沈憶不開心,可她果然對瑾王失望了,是不是說明……他還有機會?

春庭望著那堆破瓷片,愁眉不展,心裡歎了一聲又一聲。

她倒不是惋惜這隻價值連城的杯子。

她是發愁沈憶。

方才真是嚇她一跳,她都沒反應過來,沈憶已經麵無表情站起身——她簡直不知是用了多大的力氣,狠狠將杯子砸了個粉碎。

就算這密室是特意布置過,隔音極好,也生生給春庭嚇出一身冷汗。

眼看著那白衣少女一字未說,轉身走了。

春庭知道,瑾王已經被沈憶從夫婿人選名單上毫不猶豫地抹去了。

其實這並非她想看到的,因為如今她已知道,皇帝屬意瑾王為太子。

因為這預示著,沈憶選擇的,也許是一條,比從瑾王府烏泱泱的女人堆裡殺出來還要凶險百倍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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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露初生。

沈憶一身寒氣,回了疏雲院。

她臉色實在算不得好。

她今日特意裝扮過,計劃著在瑾王出門時假裝同他偶遇,到時以瑾王好色的程度,必然會打聽她是誰。

有了第一眼的驚豔做鋪墊,之後她再想嫁進瑾王府,便簡單了。

可沈憶未料到,瑾王竟如此自以為是,心胸狹隘。

這種人若真坐了皇帝,隻怕全天下的女人,包括她自己,都休想過上一天安生日子。

所以沈憶果斷放棄了,讓她跟這種人成婚,甚至扶持他登基……不如讓她去死。

滿庭悄寂,她平日治下極嚴,疏雲院素來安靜,她此刻又滿腹心事,便沒覺出這寂靜中的一絲異樣。

直到即將踏進臥房門時,側麵忽得傳來一道低緩的嗓音——

“回來了。”

沈憶倏然抬眸:“誰!”

昏黃燈籠被風吹得左右搖晃,微弱的光映亮了那廊下身影的模糊輪廓。

那人緩慢地往前邁了兩步,從無邊秋夜中走出,站在她身前幾步遠的地方,靜靜瞧著她。

她聽見沈聿語氣平靜,沒有一絲質問的意思,很隨意地問她——

“這麼晚回府,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