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仆 “我、偏、不。”(1 / 2)

沈聿的眸光下意識落在少女的唇瓣上。

出趟門,她竟塗了口脂。

很淡的一抹嫣紅,似有似無,卻令這張美人麵陡然明豔起來。

她本就生得眉眼熾麗,精致如畫,仿若工筆細描。隻是平日素麵朝天的,才給人一種清冷的錯覺,而今稍加點綴,那豔色便直晃進人心底去。

他問過手底下的人,沈憶去的是九千春庭,巧的是,今晚瑾王也在那裡。

視線向上,沈聿望進她眼底。

對視的瞬間,沈憶心跳竟漏了一拍,過了好一會,她彆開眼:“沒什麼,就是在府裡待得悶了,出去走走,順便買兩盒胭脂……倒是兄長,怎麼會在此?”

沈聿抬了抬手,語氣愈發淡:“閒來無事,出來走走,順便,把藥給你。”

沈憶垂眸,看著他遞出的小瓷瓶。

她慢吞吞伸手去拿,指尖很有分寸地捏在離他手指半寸的位置,微一用力,卻沒能抽出來。

她抬眸看過去。

男人垂眼看著她,似笑非笑的,語氣幾乎稱得上溫和了:“胭脂好看麼?可有中意的?”

沈憶猛然僵住了。

他這是什麼意思?他是真的在問她胭脂怎樣,還是——

最終,她轉開視線,若無其事地道:“……一般。”

“以後——”沈聿頓了頓,沈憶的心幾乎懸到了嗓子眼。

隻聽男人輕飄飄地道:“每月的這一日,來找我取藥。”說完,他鬆了手。

沈憶鎮定地接過來,握住瓷瓶的一瞬間,她怔了下。

沈聿囑咐道:“早些歇息。”

他轉過身,遠去的背影很快與暗沉的長夜融為一體,消失不見。

沈憶指腹摩挲著光滑的瓶身,望著男人離開的方向,若有所思。

接過來時,瓷質的瓶身已是從裡到外的溫熱,所以她這位養兄……是特意在此等了她很久?

阿宋邁進門時,正瞧見沈憶撥開瓷瓶的塞子,從裡麵倒出一顆圓滾滾的褐紅色藥丸。

少女懶洋洋地倚在美人榻上,饒有興致地盯著指間的藥丸,仿佛發現了什麼新奇玩意兒。

下一瞬,阿宋便看到她家姑娘將藥丸放在鼻尖輕輕嗅了嗅,然後,直接扔進了嘴裡。

直看的她目瞪口呆。

姑娘之前不是還讓她驗一驗有沒有毒麼?

而且姑娘最怕苦,每次吃藥時都要磨蹭很久,怎的這次……?

沈憶細細咀嚼著,仿佛不是在吃藥,而是在品嘗什麼珍饈。

與她聞到的一樣,是清甜的味道,一點兒也不苦。

遙遙想起年少之時,整日裡不是煩惱繁重的課業,便是發愁長日無聊沒有玩伴,常常脾氣上來了,端上來的藥稍微苦一點她都不肯喝。

直到後來,她遇到了阿淮。

少年身姿如竹,眉目溫潤,會給她講史冊中鮮為人知的趣事,會身手敏捷地帶她偷溜出去逛燈會,會在她病中變出牛乳糖,哄著她喝掉清苦的藥湯。

那是她漫長時日裡,極短暫卻又深刻的快樂。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當年的少年,早已不記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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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午睡起來,沈憶照慣例召見幾個管事婆子和管家,在廊下聽他們逐一彙報府中事務。

自從開始打理中饋,她便養成了這樣的習慣。

而一般這種時候,秦氏是不會露麵的。

今日也是如此。

等掌管廚房的張媽媽回完話,沈憶搖著團扇說:“去喊秦氏過來。”

一時間,裡裡外外俱是一怔,所有人都隱隱嗅到了不尋常的氣息。

負責傳話的小丫鬟一縮脖子,立刻匆匆出去了。

沈憶派人來喊,秦氏當然不能不去,隻是臨走前,她悄聲囑咐了秦若柳幾句。

一刻鐘後,秦氏穩穩當當地立在了廊下,頗有幾分凜然無懼的氣勢:“不知大姑娘喊老奴來,有什麼吩咐?”

沈憶的視線從手中賬簿上抬起。

婦人穿著體麵的靛藍色如意紋比甲,抹了脂粉的臉格外白,顴骨很高,幾乎快頂破臉皮,兩片薄薄嘴唇上塗著鮮紅的口脂,嘴角耷拉著下垂。

沈憶抿唇一笑:“吩咐怎擔得起?我這次喊媽媽過來,是要和媽媽打個商量。”

見秦氏眉眼間微微鬆動,她揚揚下巴:“張媽媽,給秦媽媽看看後廚的賬簿。”

秦氏接過來,漫無目的地翻了幾頁,即便內心警覺,也沒弄清楚沈憶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這時,隻聽沈憶含笑道:“如今沈家不比往日,這後廚上的采買,開銷實是太大了些……我聽張媽媽說,在這家采辦的價錢是秦媽媽親自去談的,故而請你過來問問,這價錢,能否再壓低些?”

原來是這樣。秦氏笑得客氣,說話卻堅決:“大姑娘說笑了,多年的往來,哪有說變就變的道理?自然是不能的。”

自然是能的。

這種大家族的采辦價錢,從來都是物品本身的價錢加上超過其數倍的油水,而作為定下最終價錢的主事人,秦氏手裡的油水當然是最大頭的。

讓她去壓低價錢,她怎麼肯?

沈憶款款一笑:“秦媽媽既這樣說,我相信你必然是儘力了。”

秦氏麵露得色,嘴上卻謙虛道:“姑娘謬讚。”

沈憶道:“既是秦媽媽能力有限,我也不勉強了,那便另擇個有能耐將價錢降下來的人,今後專打理後廚采辦一事,秦媽媽就不必負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