矜持,她要矜持。
不多時,門外傳來腳步聲。聽起來不是一個人,沈憶沒在意,隻以為是季祐風的護衛,她垂著眼一寸一寸將裙擺上的褶皺撫平。
門開。
沈憶站起身。
腳步聲愈來愈近。
沈憶從屏風後款款走出。
一身白袍、長身玉立的俊美男子出現在眼前。
沈憶忍不住揚起笑靨:“殿下——”
話音戛然而止。
隨著腳步聲越來越近,來人露出了臉,她沈憶麵上的笑容忽然僵住,頃刻間消失。
她的目光越過季祐風,呆滯地看著他身後的男人。
他一身乾淨利落的黑色勁裝,肩寬腰窄,英俊麵容無波無瀾,漆黑瞳仁深不見底,靜靜地看著她。
不是什麼護衛,是……沈聿。
沈憶隻覺心跳都停滯了。
沈聿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是巧合?還是他故意的?他為什麼看到她一點都不驚訝?他到底想做什麼!
沈憶徹徹底底地懵了,意識在這一刻已經完全空白,她整個人都變得遲鈍起來。
頭頂忽然落下一片陰影,沈憶下意識抬頭,雙眼卻是失焦的。
季祐風停在她麵前,垂眸看著她,似笑非笑:“沈姑娘?”
理智驟然回籠。
“……”指尖狠狠掐進掌心,沈憶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緩緩扯出一個微笑,“殿下邀兄長過來,怎麼也不同臣女說一聲,萬一菜做少了,不夠吃可怎麼辦?”
季祐風笑著瞥了二人一眼,避重就輕道:“看這豐盛的席麵,想來是夠的。”
沈憶笑笑:“殿下請落座吧。”頓了頓,她抬眸看著沈聿,輕聲道:“兄長也坐吧。”
季祐風自是坐在主座,沈聿和沈憶分彆坐在他兩邊。
沈憶迅速進入狀態,一邊有條不紊地為季祐風布菜,一邊款款談起幾日來一路上的趣事,言笑晏晏,妙語連珠,談笑自若。
時不時餘光掃過沈聿,男人垂著眼,甚少動筷,大多數時候捏著酒杯,話更是幾乎一句都沒有。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沈憶正聊著梁地風俗,季祐風聽著,忽而擱下筷子,似是隨意一般將話頭拋給沈聿:“連卿,說起這梁地,孤想聽聽,你覺得這帝巳城動亂,是天災,還是人禍?”
沈憶怔了一瞬,後背瞬間滲出汗來。
季祐風問這話,顯然是在問沈聿,梁女案是不是沈家故意製造的禍端。
她那日打著沈家的旗號聲稱要助季祐風奪嫡,季祐風定然以為沈聿對所有事都知情。
可沈憶清楚,這帝巳城之亂是她一個人謀劃的,沈聿從頭到尾都沒參與其中,對整件事一無所知,更無意助他奪嫡。
沈聿萬一如實說不知道,季祐風便會知道……她那日騙了他,自始至終都是她彆有用心,是她費儘手段,隻為嫁他。
心臟砰砰砰跳得飛快,幾乎要蹦出嗓子眼。
仿佛過了很久很久,沈憶終於聽到男人淡漠的聲音響起:“殿下說笑了。”
“隻要於殿下大業有助,是天災還是人禍又有什麼要緊?瑾王成事不足,梁地出事是早晚的,說到底,這又何嘗不是瑾王自己在幫殿下。”
季祐風聞言,眸色一深,意味深長地笑道:“連卿果真是個妙人。”
沈憶高高懸起的心踏踏實實地落回了肚子裡。她忍不住側眸,目光奇異地看了沈聿一眼。
他竟沒否認。他竟默認了沈家幫季祐風奪嫡之事。
莫不是沈聿改主意了?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沈憶便立刻想到沈聿曾說她朝三暮四,惹得季祐風懷疑她人品,直接駁回娶她一事。
她試探著道:“兄長,小妹曾聽殿下說起,兄長似乎以為小妹對你另有圖謀,心懷野望,今日殿下正好在,不如把誤會解釋清楚?”
“誤會?”
“你是說那次,為兄誤會你了?”沈聿思索片刻,抬眸輕笑,“原來是為兄多想了,給你賠個不是。不過,阿憶——”
男人話鋒一轉,笑看著她:“倒也不能全怪為兄,你那般舉止,也確實容易惹人誤會。”
沈憶:“……”
這話說得三分模糊兩分曖昧,沈憶硬擠出一個笑容。
她便知道,那日為了氣秦若柳去抱沈聿,太草率了!
卻沒想到,緊接著便聽季祐風問道:“連卿這般說,孤倒好奇了,沈姑娘究竟做了什麼?”
沈憶瞬間警鈴大作,立刻看向沈聿,滿眼都寫著求救。
可男人根本不看她,他無比自然、極其迅速地接過話道:“其實也沒做什麼,隻是阿憶忽然頭暈沒站穩,倒在臣懷裡,抱了臣一會,罷了。”
倒在懷裡,抱了一會,罷了。
抱了一會,罷了。
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