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文以下用銅錢交易。
林儀君看了他一眼,解下腰間錢袋,取出串好的五十文銅錢放在桌上。
銅錢色澤偏紅,鑄有“開和通寶”四字,碰撞出清脆聲響。
顧牧搖頭,轉身去屋內另取了五十文出來,大小一致,但其色偏灰,且舊,年號略有磨損。
“大人的銅錢乃京府新造,在此處不易流通,還是先用我的吧。”
他將林儀君的五十文收進屋裡放好,拿了舊錢出門,但臨走前特意給她留了一枚。
林儀君喝了口水,指尖摩挲那枚舊錢,心道此人果真心思細膩,看來這一趟沒白跑,若將他納入縣衙,定堪大用。
每朝皇帝都會組織戶工兩局鑄錢印鈔,但由於開和初期私印造假成風,導致民間物價混亂,皇帝震怒之下大辦了幾個案子,牽連甚廣,因此隻在開和二年印過一次,之後就沒再有新鈔出現。
銅錢與銀錠倒是鑄的多,林儀君手裡的銅錢,是三年前京府造的一批,鑄錢時每生銅一斤加好錫二兩,成色比之前的更好。
而初宜縣流通的還是十五年前際天府錢監所督造的。
她微微沉思,按理說即便百姓手裡的錢尚未完全置換,也不至於多到新錢無法流通才是,看來初宜這些年的經濟之水比表麵所見,還要深得多。
顧牧這一去時間不長,林儀君沒等多久,就見他拿著一紮用紙包好的鴨肉進來,尋了碗裝好,同她說了幾句,又鑽去廚房忙活。
他動作倒快,看來平時做慣了。
等他端著飯和兩碗炒菜在廳上擺好時,林儀君不由笑了句:“都說君子遠庖廚,顧先生倒是不一樣。”
顧牧坦言:“在下認為,先溫飽後君子。”
林儀君表示讚同。
顧牧抬手行禮:“粗茶淡飯,委屈大人將就。”
林儀君搖頭,重新在桌旁坐好。
又見他去了一側耳房,不知做什麼,回來時袖口沾了淡淡香火味。
她還沒問,顧牧便主動解釋:“大人見諒,在下在家時,習慣用膳前先向父母上柱香。”
“先生有孝心,應該的。”林儀君點頭。
她想到穀宏之前所說,顧牧是因為侍奉病弱父母,才一再耽誤了考取功名,不曾想,他雙親到底還是去世了。
兩人相對而坐,顧牧似乎並未因她的身份而感到不自在,他雖謙和有禮,卻不拘束。
她想了想,決定開門見山。
“本官此次來,是想請先生做縣衙主簿,聽聞八年前,先生也曾出任過。隻是先生本有功名在身,請先生做臨時主簿算是屈才。”
顧牧避而不答,反笑問:“大人不動筷子,是不餓還是不合口味?”
林儀君便舉箸嘗了塊鹵鴨肉,口感筋道,鮮香入味,確實不錯,果然算得上一地特色。
顧牧也夾了一塊,笑道:“在下這是借大人的光,平時可吃不起。”
林儀君挑眉:“先生能住在這裡,應該不至於捉襟見肘,食不起肉吧?此處宅院不大,一人住倒過分寬敞,是買下的還是賃下的?”
“買的,雙親去後,鄉下留有幾畝良田,在□□弱不善耕作,便將田賣給了嚴家,換了銀錢購置了此處宅院。隻是宅院價貴,在下還欠著嚴家貸銀尚未還清,便在嚴家做了賬房和教書先生,每月還房貸三兩,算起來,還要還十五年。”
顧牧輕輕歎氣:“大人,日子過得這樣緊巴巴,哪裡還舍得吃肉。”
林儀君:“……”
她端起茶杯喝了口水。
顧牧見她沉默,便又淡笑:“是在下不好,不該和大人說這些瑣事,大人繼續用膳吧,在下午後還要趕回嚴家賬房上工。”
林儀君安靜地吃了兩口炒菜,一道是炒白菜,一道她沒認出來。
但她有些意外,因為眼前這人手藝竟還不錯。
她抬頭問:“你在嚴家,一月多少工錢?”
“賬房月得二兩八錢,教書月得三兩二錢,一月共得銀錢六兩。”
“你來縣衙,本官給你月俸七兩。”
他有些意外:“主簿月俸四兩,臨時主簿又減一兩,如何能有七兩?”
林儀君乾脆利落地取出一張麵額十兩的銀票放在桌上,用手指點了點。
“本官說有,就有。”
顧牧停下筷子,似乎為難:“隻是……如今還在嚴家……”
林儀君望著他:“先生又不姓嚴,來去自由。”
他輕笑:“在下不姓嚴,難道姓林?”
林儀君目光從容。
“可以,姓易。”
易乃國姓,是當今天子的姓氏。
她此言仍是在發出邀請。
顧牧與她目光相碰,含著隱隱笑意,似春日一杯茶水:“大人不嫌在下才疏學淺,在下明日便去縣衙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