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儀君從顧宅離開後,在附近逛了逛,順便買了些日常所需。
當然,是用向顧牧置換的銅錢和一些碎銀子。
碎銀子在哪都一樣,是硬通貨,至多根據成色不同有些時候會有些折價。
她回到縣衙時已是傍晚,縣衙裡那幾個吊兒郎當的衙役,在親眼見識到她舉重若輕的功夫後,變得麵目可愛了許多。
她臨走時吩咐替她打掃後堂居所,倒也沒偷懶。
那個負責的衙役見她回來,便在門口冒了個頭,緊張問:“大人,這樣行嗎?……桌子椅子都是小人用抹布一點點擦了的,灰太厚了,乾了一下午。”
林儀君盯著他的臉想了下:“杜勝,你乾的不錯。”
此人三十有二,麵闊大耳,嘴角邊有顆痣,上午說話時她記得清楚。
杜勝靠近兩步,笑:“大人要是滿意,那小人就先回了,今晚小人不當值。”
“今晚誰當值?”
“榮老哥和……和方倉。”杜勝抿了抿嘴,小心看林儀君眼色,“方倉已經回家了,說是要告假養傷。”
林儀君仰頭看天,暮色降臨,天邊疊著彩霞,連陳舊的縣衙屋簷輪廓都柔和了下來。
她道:“彆忙走,你把主簿衙的臥房也打掃一下吧。”
“啊?……這……”
“算加工,一百文,打掃完了就結給你。”
“……大人放心,小人今天晚上舔都能舔乾淨!”
林儀君:“……”
這話聽著怪讓人嫌棄的。
*
一盞昏暗的油燈在典吏廨所內亮起,將林儀君的影子映在雜亂的文書堆裡。
榮進走進時,林儀君正吃完最後一口餅。
她頭也未抬:“從嚴家過來的?”
“……是。”榮進有些心虛,站姿略顯僵硬,雙手置於身前握了握,“大人,方倉畢竟是嚴家的人,他……他受了傷,總要看看大夫……自己不方便走動,我就…送了一下。”
林儀君不置可否:“那今晚算他曠工。”又問:“你吃飯了嗎?”
“……吃了。”
“那就去值夜吧……對了,何典吏和另外一個沒來的,下午有過來嗎?”
“沒有……要小人再去他們家裡叫一聲嗎?”
“不用,去忙吧。”林儀君麵色如常,繼續翻閱連篇累牘的文書記錄,從頭到尾都沒看他一眼。
榮進心中忐忑,卻又不知該說什麼,隻好走了出去。
今夜是個晴朗的夜晚,星空璀璨,連風也涼爽,卻吹得他心情煩躁。
榮進肩膀被人冷不丁一拍,嚇了一跳,轉頭一看,啐聲:“你要死啊!”
杜勝笑嘻嘻:“乾嘛呢,老哥?站在這兒發呆呢?看你臉色,是被嚴家罵了還是被新來的縣太爺罵了?……不對,縣太奶哈哈……”
“……罵我一頓倒好。”榮進懶得理會他不著調的話,隻歎了口氣,瞥了眼廨所內隱隱透著的光,搖頭,“咱們這位知縣,真是讓人看不透。”
“女人的心思猜不透很正常。”
“……”榮進無語片刻,問他,“你怎麼還沒走?今晚要陪我一起值夜?”
杜勝捶了捶肩頸:“嗐,彆說了……一下午加一晚上都在清灰,我在家裡也沒乾過這種事,真是累夠嗆。”
榮進就笑:“看不出來,你在咱們這位知縣大人麵前,還挺勤快。”
“這你就不知道了,咱兄弟可不是白乾的。”杜勝嘿嘿笑了聲,“一個多時辰頂我乾兩三天短工,還能馬上到手。”
“……多少?”榮進心中一動。
杜勝比了個手勢,心情暢快地往廨所去了。
一百文,在初宜能買兩鬥米,夠普通一家三口吃二十天。
*
夜深了,油燈燒的隻剩短短一截,光越發昏暗。
這座偏遠縣城陷入了寂靜沉睡之中,隻能聞得蟲鳴鳥叫。
林儀君拂去燈下堆積的蟲屍,將手邊的文書整理放好,起身活動了番筋骨。
已是二更末,接近夜半。
她吹滅燈花,借著月光往後堂去。
縣衙外側圍牆高一丈,三堂後院開設有後門,但常年關閉,東花廳與小廚房之間開有角門,方便進出。
縣衙多年空置,角門便也一直關著,銅鎖都生了鏽。
林儀君乃習武之人,腳步很輕,走到三堂前院時,隱約聽見角門處傳來細微聲響,常人若不細聽,必定會忽略。
今夜晴朗,入夜時繁星滿天,此刻已月上中天,月明星稀。
當某個影子探出圍牆的一瞬間,便聽一陣極快的拳風掠過,隨即什麼東西栽了下來。
“嘶……草……好痛……”
周昭南跌在地上,屁股和鼻子紛紛傳來劇痛,兩難之下他選擇了捂住臉。
“……誰啊?!”他吃痛,一股火湧了上來,“竟敢打老子的臉?不想……”
邊說他邊憤憤抬眸望去,隻見一身素色衣裙的女子嫋嫋婷婷立於月明處,笑容清淺,宛若仙女。
周昭南呆住,眼中的怒火瞬間消散於無形。
那雙好看的丹鳳眼眨了眨,隻餘下一片澄澈的月光。
“啊……你?是你啊……”
林儀君打量著他,一身夜行服,顯然是有備而來,卻又未蒙麵,將一張俊俏的少年容顏儘情展露在月色下,連此刻的狼狽也是。
“本官沒記錯的話,閣下是灰蛇山二把手吧。”她道,“怎麼?堂堂灰蛇山少主,夜爬牆頭,夜闖縣衙……是偷盜公文還是偷雞摸狗?”
“我……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