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駱府正門,一排家丁擋在門口,朱管家站在中間趾高氣昂地看著他:“十三公子,老爺吩咐了隻要是駱府的東西,你統統都要留下。”
駱秋早有預料卻又忍不住憤懣地咬了咬牙,雙臂展開,身上唯一的一個包裹應聲而落,“朱管家,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是不是要我將這一條命也交出去?”
朱管家兩撇八字胡微微一抖,十分得意地笑了笑,“那倒不必,老爺隻說將你身上搜乾淨。”說著一揮手,身旁的家丁上前來就要搜他的身。
駱秋直直地盯著朱管家唇上的那兩撇胡子,看他兩片嘴唇一翕一合,就將如此冷酷無情的話說得天經地義,他也不管手指被打得腫成粗蘿卜,忍著疼將外袍解開奮力一撕扔到了地上,全身上下隻留一件中衣,又一腳踩中地上的包裹,衝著朱管家喊:“夠了嗎!”
朱管家臉色一變,摸了摸小胡子,再一揮手吩咐道:“請十三公子出府。”
圍上來的家丁左右架起他,像是衙門裡押送犯人似的,將他從正門拖走,一直拖行至後門,將他像扔垃圾一樣扔了出去。
從地上掙紮著爬起來的時候,他抬起頭,借著不算明亮的月光仔細地盯著早已經合上的木門。
他看了一遍又一遍,仿佛要將這裡的樣子刻進心裡似的。
十八年來,他幾乎從來沒有從正門走過一次,每次不是側門,角門,便是後門,他不記得駱府的正門長什麼樣,可卻對彆的任何一扇門都十分熟悉。
這些通往外邊的門,就像他一樣,在偌大的駱府毫無地位,就連能顯示出這是哪裡的記號都沒有。
他抬起粗如蘿卜的手,不由地苦笑連連,待把心裡的委屈像往日一樣都咽進去後,卻不再悄無聲息地沉寂,反而變為抑製不住的怒火與怨懟,他在心中暗暗發誓:他一定要賺足這天下的銀子,站在最高的地方,讓所有瞧不起他的人都看看!
他身無分文,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被趕出駱府隻能去無量寺投奔弘遠和尚,好在夜裡人少,沒幾個人見著他。
駱秋叩開寺門,小沙彌見他中衣單薄,心中慈悲將他放了進去。
他趁著暮誦結束眾僧回房,偷偷去了弘遠的禪房。
“被趕出家門了?”弘遠盤坐在蒲團上側身對著他,聽到腳步聲,連眼皮都沒動一下,便猜到是他。
駱秋原本還想嚇他一下,沒想到還沒開始就結束了,十分沒趣,拖著步子大喇喇地坐在一旁的蒲團上,“你怎麼知道是我?”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我沒地方去了,就隻能來投奔你了。”
“施主自重,佛門清修之地,你還是趕緊離開吧。”
“你這和尚…”駱秋用手背碰了碰鼻子,有些心虛地瞟了他一眼,“那個…”
弘遠手指撥動念珠,心下了然,起身去拿了櫃中的檀木盒子給他,“物歸原主。”
駱秋一看到木盒上漆金的花紋,便知道是駱府的那尊金蟬子,連忙接了過來,順便打開看了一眼確認無疑,諂笑道:“多謝多謝!”
“更深露重,施主在西廂房暫住一晚,明日一早就離去吧。”弘遠再一次下了逐客令。
駱秋用胳膊托著檀木盒子連連點頭稱是,躬身就要退出去,忽而想到心中不解的疑惑,隻好將盒子放在一旁,又重新坐了回去。
弘遠是他幼時結識的,當時無量寺香火並不像如今這般旺盛,還是弘遠來了之後才慢慢有了名頭,而這和尚說來也奇怪,平日隻是講講佛法,卻好似有種魔力讓所有人都十分信服。
駱秋並不通曉佛理,隻是覺得好像在一聲聲誦經中,能得到一絲安慰,所以經常偷偷溜出來聽弘遠念經,久了自然也熟絡了,他慢慢地覺出弘遠和尚的與眾不同。
朔州府是通往京畿的關卡,無論是京官巡查,還是各地官員回京述職都必須經過此地,而幾乎每次有朝廷官員來此都會到無量寺進香,且唯一拜謁僧人就是弘遠。
起初他還小,並沒想過這其中關竅,這些年才慢慢領悟到其中的非比尋常。
若說朔州府的消息靈通,恐怕沒人比得過眼前這位,現如今他也無人可打聽,唯有眼前人可以一問。
“我有一事要問。”
“可是官府如何得知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