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上) 下午(2 / 2)

徐步朝陽 照苔 4482 字 9個月前

他們一起出發了。

趙顏是記好路線的,但當跨出門檻走上路、同行的人又落後半步時,她莫名覺得空氣中彌漫尷尬,不管走哪條路都有種無從說起的怪異。

下班放學,多是令人心曠神怡的時間,明明沿街歡聲笑語卻不見他們參與的影子。徐步陽似乎也察覺到氣氛的不對勁,走在旁邊的人耷拉著腦袋,太過無精打采了點。

對於解釋,他沒想蒙混過關,很快重拾舊話:“對不起,周末爽約了。那天臨時有工作,也沒來得及和你說。”

上周五,一個原本要飛舊金山的同事接到母親緊急入院的消息,怕心態不穩影響飛行,那個同事馬上申請了請假。當時stand by的徐步陽主動補上,卻無法聯係到趙顏。

說話間,徐步陽語氣和態度都很誠懇,末尾又摻雜無措。

但趙顏覺得不應該對彆人的語氣有過分解讀,她歪著頭笑了笑,說:“啊沒事,有工作也是沒辦法的。”

“你是生氣了嗎?”徐步陽問。

“沒有,你也找不到我嘛,我們沒加聯係。”

他們之間唯一共同認識的人大抵就隻有Eva。當時左右一衡量,趙顏便知道不可魯莽去找Eva,一來無法說清立場,再者搞不好還會滋生不必要的誤會。互添聯係在個人交際裡往往是甚隱私,互相知情的情況下獲取會更說得通,也更具意義。

“真的不生氣嗎?”徐步陽追問。

“不生氣。”趙顏十分肯定。

“真的?”徐步陽卻反複問及。

“嗯,因為生氣對身體不好?”說完後,趙顏看到徐步陽笑得很淺,風吹亂了樹影,她捕捉到對方眉宇蹙起的迷惑。

慢慢朝前走,鞋尖無意踢到了路上一顆小石子,石塊彈了兩下滾到前邊,走幾步又遇見了。善解人意可裝不了長久,趙顏暗歎一聲,決意把麵具摘掉扔去後麵,問:“我們……算朋友吧?”

徐步陽顯然被問得一愣,嘴唇動了下,不多時才回答上來:“當然是啊。”

是意味不明了點。

她隻是想求取對方對“我們是朋友”的想法,如果加上“對你而言”四字,意思或許能更明朗些。因為不知為何,她內心擅自又明晰地將徐步陽歸入“朋友”的行列,而不僅僅是“認識的人”。

於對方意味不明,但這個答案對於她已經足夠了。她決定更為坦率:“其實確實會有失落,畢竟約好了嘛,期待落空的時候會難過是難免的,所以,道歉接受!但是我也能理解。”她控製住語調,努力讓自己聽上去也是至誠的,“我知道你有工作啊,所以我理解。”

徐步陽眨了眨他那雙視力5.1的眼睛,內心的陰霾散了點,樹葉在趙顏臉上留下的很淺陰影,他還記的對方明顯鬱悶的樣子。

“剛剛你悶著頭走,我以為你不開心。”

一分鐘前才決定摘下麵具的趙顏又局促起來,下頜起微微泛紅:“剛剛不是因為這個。”她看到道路前麵的轉角,忽然心頭一鬆,覺得自己有些好笑,坦白道,“我剛是想啊,在這裡由我帶著你走怪怪的,就是……畢竟你更熟悉這邊。”

徐步陽自認跟得自然,故聽懂趙顏的話後,後知後覺地扶額一笑:“噢,是這個啊。”又左右張望了下,說道,“我也一般走這條路。”

音像店和“燕巢”隔了兩個街區,他們走過去的時候經過一條商業街,很寬敞,卻也很安靜,不似前麵食街鬨市那邊那麼熱鬨。兩旁樹木蔥鬱,中間有所小學舊址,很普通的大鐵門上纏了條大鐵鎖鏈,看來荒廢已久。

走到街儘頭,再轉個彎,直走幾十米就到了。

入口處擺了兩盆巴西鐵樹,大門兩邊的花壇沿著落地窗,牆上貼了張彩色卡紙,寫著:“五折 全場減價出售”。

店裡有很素樸的木質香味,音響正播著肖邦的敘四,音量很低,並不會打擾到來人,可要是想聽也能聽清。進門的左側是一個實木收銀台,旁邊一張小桌子上擺著一個厚紙盒,裡麵放著十來張黑膠。陳列擺設沒有過多彎彎繞繞,前後兩台試聽機,店麵左邊是唱片架,占大半空間,右邊兩列是影視動畫類。三麵牆也從頂到底底嵌入了架子,不過現放眼過去已經空了一大半了。

徐步陽朝櫃台方向揚了揚下巴,嘴角也翹起弧度,應該是在打招呼。

櫃後站著的男人估摸已過知非,戴著一副黑框眼鏡,兩鬢有華發,背挺得很直,依舊器宇非凡。他隔著幾個人朝徐步陽點點頭,揚手比了“請”的動作示意他們隨便看。

趙顏一張張唱片地逛去,逐漸沉浸其中,以至於都沒注意到走散了。店裡的CD陳列整齊,東方的和西方的,古典的和現代的,不同年份的,橫向和縱向都分類清楚,沒有一絲混亂。

店裡還有兩名店員,他們臉上記有歲月的故事,提著籃子遊走在每排,將顧客放錯的唱片幾及時放回原處。偶爾也會被顧客攔住,詢問哪些碟片放哪裡,他們都能立刻準確說出位置。

店麵並不大,一百平左右,時時有淘貨人走進來,大人小孩都有。影視區徘徊的以學生為多,他們還穿著校服、背著書包,也有和趙顏差不多年紀的年輕人,走在有意向的分區裡,拿著光盤和同行夥伴討論劇情;音樂區人更多些,大部分穿著顏色更深沉的衣服,他們會站在一個唱片架前很久,卻隻是看其中一張光盤。

“請問,還有沒有U2的碟啊?”一個穿著灰色西裝的大叔問店員。他額頭的頭發整齊朝後梳起,領帶已經被扯開,領口的扣子也不再一絲不苟地扣著。

“早沒有了,”店員的聲音溫和,卻叫人能聽出了其中的欣喜、無奈和不舍,“那些個年代的樂手,基本頭兩天就都被搶光咯。”

大叔“哈”地歎了聲,又說了句“這麼快啊”。

逛了一圈,古典樂還有相對較多,流行樂和民樂架上的物件數量都很單薄了,而且剩餘多是合輯,並基本都隻餘一兩張。趙顏橫豎都算不上發燒友,對唱片了解不深,不過碰上喜歡的還是忍不住拿起樣品,等待走向無人使用的試聽機。旁邊有酒精消毒紙,她抽了一張擦了擦耳機,點擊戴上。耳機很舒服,空曠、環繞,她聽著歌曲,仿佛回到了十幾年前的家,那時放學回家,推開家門總是能聽到留聲機或收音機在放歌,父母親如果都在家,總會跟著哼唱幾句,敘說著歌詞間她未曾課堂學及的故事。

那樣的時光也已經離她很遠了,遠到現在隻能從CD裡記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