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末的一個早晨,趙顏開門上班去時,在大門口撿到了一枝向日葵。
第二天,第一個出門的蘇懷瑾也撿到一枝。
徐步陽不在,晚上他們三個坐在客廳裡,納悶地對著兩枝向日葵,拿起來仔細檢查了下,沒發現什麼奇特機關,倒是都精致地包了層花紙,貼著個蝴蝶結。他們麵麵相覷,最後決定把花和羅熙瑜買的風鈴草一起放到了同一個花瓶裡。
後麵每天門口都放著一朵向日葵。
正值仲夏,餐廳的空調運作起來,屋裡的四個人打起了邊爐。桌上還擺著徐步陽外婆拿來的拍黃瓜、海蜇和各種拌菜,大家都吃得津津有味。
暖融融一派,都沒留意到屋裡來人了。
“喲,這麼熱鬨啊。”Eva拎著個大西瓜,在玄關換完鞋,徑直走了過來。
“曉寧姐,吃飯了嗎?”蘇懷瑾站起身打招呼。
“沒,我順路來一趟,等回家吃。”Eva略調皮地提了提手裡的網兜,“給你們帶了西瓜,哎,步陽你今天在啊。”
“嗯,早上回的。”徐步陽走過去,接過了墜著大西瓜的提繩,轉身提進了廚房,俄而從小窗探出頭來,問他們要不要現在吃。
最終胖乎乎的大西瓜被安排進了艾莎宮殿。
Eva看到桌上的菜,喜呼道:“嘿,外婆的涼拌!”
徐步陽走回來,遞給了Eva一副一次性碗筷:“吃點嗎?”
“行,哈哈,那我不客氣了。我剛從外婆那邊來,也拿了幾盒。”Eva爽快地起動。
她正站在羅熙瑜旁邊,羅熙瑜停下動作看著Eva,說道:“拌菜很好吃,房東。”
蘇懷瑾和Eva聽到後都把目光投向了她,Eva很是熱情地笑道:“那多吃些,您是小臥的那個女孩兒是嘛?”
羅熙瑜點點頭,眼裡漾起一絲不同往常的深邃,趙顏將這些變化儘收眼底,恍惚間想起那天傍晚羅熙瑜在院子裡與徐步陽初見的場景。
“噢,熙瑜,這邊還有涼拌菜,你能夾到嗎?”蘇懷瑾說著抄起他那邊的碟子換到羅熙瑜眼前。羅熙瑜道了謝,似乎又思考了下,送給了蘇懷瑾一聲白頭翁的叫聲。
大家都被逗樂了。
“好了,我今晚來跟你們說件事兒。”Eva吃了口木耳,正了正臉色說,“那邊河對岸有個街區昨晚出了偷竊案,不見的都是女孩子的貼身物,人現在還沒抓到。”
她啜了口檸檬汁,接著說:“雖然離這邊有段距離,但你們最近都不要晚歸了,知道嗎?特彆是女生,晚上就不要出門了,都待在屋裡。屋子外圍有防盜設備的,街道兩頭都有保安亭。如果怕的話,我先安排你們住其他房子,要不要?”
羅瑜熙搖頭。
趙顏也表示不用,接著問了下向日葵的事。
“噢,那個啊,”Eva扭頭看了看客廳的花瓶,若有所思,“差不多到這時候了。”
她露出安撫的微笑:“是誰送的,我確實也不太清楚,不過能肯定和今天這件事沒聯係,你們放心。徐步陽,過來下。”
他們兩人走出了餐廳,趙顏隱約聽到Eva問什麼有沒有空之類的話。這是她第一次看到徐步陽和Eva相處的畫麵,“啊,真的是姐弟呀”的念頭毫無防備地冒了出來。初次見麵能認出,或更準確地說是猜到Eva的身份,倒不是因為趙顏已經知道徐步陽的模樣,而是她從Eva的聊天氣場、結合當時的場景自己估摸到的。
“小顏,你聽到了嗎?”
“啊?”她回神撞見了蘇懷瑾的響指。
“不、要、晚、歸。”蘇懷瑾邊往鍋裡下蝦滑,邊點她名,“你總是很晚回來吧,以後都趁著天還亮早點回來。”
趙顏緩緩地點下頭,收下了他的關心,
蘇懷瑾托了托起霧的眼鏡,接著道:“熙瑜也是。我明天就要去外地考察啦,接下來兩周就隻有你們在了,總之都要小心點。”
羅熙瑜又回了他一聲白頭翁叫,蘇懷瑾掛在娃娃臉上的一副嚴肅樣霎時消失殆儘,開心地笑出了酒窩。
當晚Eva在離開後,還給趙顏發了消息,說的倒不是非必要不晚歸的事了,隻是問了問居住情況。
“小顏,平時左鄰右舍會有吵鬨聲嗎?”Eva這麼問。
吵鬨聲?怎麼樣的吵呢?左邊樓房的住戶是一家當地人,小女孩在院子裡養了一隻公雞,她媽媽要求她上學和睡覺前要把籠子關好,但女孩不喜歡把雞關籠子,導致公雞天天到處飛,並且自由播撒肥料。
女孩媽媽每次都會在旁邊盯著女孩清洗,一麵盯一麵嘮叨,還挺熱鬨的。
不過Eva問的應該不是這個。趙顏想了想,最終回了個“沒有”。
蘇懷瑾第二天出發前,更新了小黑板的字,寫著“早點回來”,甚至還補了下貓頭鷹被磨掉的粉筆塗色。
吃火鍋還是剩下好些食材,趙顏和羅熙瑜後麵兩天都在家裡做飯吃,把不經放的肉都解決了,最後多出的丸子和烏冬還煮了幾回夜宵,端到客廳邊看電視邊吃。
這晚趙顏吃完夜宵後,抽了張紙巾擦脖子後邊的汗,扯開了鬆掉的發帶,將頭發捋起來重新綁上。羅熙瑜用筆杆卷起的丸子頭,也已經鬆散了不少。
“有點熱啊。”趙顏單手拍了拍後頸,自言自語道,“要不去剪個頭發吧。”
羅熙瑜呆楞楞地看著她片晌,然後點點頭。
“嗯?熙瑜也想去嗎?”
“想去。”羅熙瑜比了個位置,說想剪到那裡。
隨口說出的話得到了回應,趙顏興致意外地高漲了些:“想什麼時候去啊?”
羅熙瑜想了想,說:“明天星期天。”
熙瑜意外還是個行動派,趙顏心道。
第二天,她們下午出的門,門口沒有向日葵。
“早上也沒有見到。”羅熙瑜說。她早上去吃了早餐,照常買了風鈴草回來。
相比於趙顏,羅熙瑜似乎對此更加不明所以的樣子。
三四點的太陽毒辣不減,她們去的理發店在徐步陽外婆家的街道上。趙顏決定將頭發剪到脖子往上,她也確實那麼做了,理發師剪刀一揮手一落,最終趙顏的頭發長過耳朵一些,到脖子處,沒再覆在背部,整個人一下子變得輕飄飄的,大有踮腳就能飛起來的錯覺。
羅熙瑜看起來也甚是滿意,她剪完後坐在轉椅上吹了吹自己的劉海,丹鳳眼眯了起來,對著鏡子裡的趙顏笑開了。
雖未至飯點,兩人沿街逛啊逛,還是禁不住嘴饞。久違的小車牛雜,餐車炒麵,鹵味,每樣嘗了點,走回“燕巢”的路上,肚子早已半飽。
她們還經過了一家花店,羅熙瑜拉住趙顏進去站了站。門口懸掛著大大小小的花環,木架上的鐵桶和籃子裡插著不同種類花,手工銘牌安插在中間,芬芳自入鼻中。
趙顏看到了不同顏色的的風鈴草,恍然大悟:“熙瑜在這裡買的花?”
得到的答案自然是肯定的。
出來後,趙顏看了眼招牌,“與花”,是和花分不開的名字嗎。
她們慢悠悠地往“燕巢”走。
“回去要再吃點什麼吧?”拐彎走上門前路,趙顏問道。
“嗯,還是會餓的。”羅熙瑜也同意。
“吃什麼呢……”趙顏在大腦裡掃麵著外賣頁麵苦惱,胳膊突然被拉住了,羅熙瑜停下了腳步,另一隻手指著前方。
趙顏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前方就是“燕巢”了,那邊路邊停著輛自行車,門簷下有個高高瘦瘦的人影,站在艾拉絨球點綴的護欄旁,不時向內向外地張望。大熱天,他小腿裸露在空氣裡,不時跳著活動幾下,默默跟無處不在的蚊子作鬥爭。
那人也看到了趙顏她們,端正了下身子,站好了等待她們走近。
趙顏看到少年一張精神的臉蛋,簡單的印花Tee和休閒褲,背著一個中背包。他手裡拿著一朵向日葵,日落時分,花依舊精神地昂著頭。
少年也在打量,目光觸及羅熙瑜時,眼裡似閃過一瞬即逝的驚愕,不花分秒就恢複如常,向她們淺鞠一躬。
“你們好,請問徐……步陽什麼時候回來?”少年稍作停頓,仿佛對稱謂和話語都還需在心裡醞釀一番,才好繼續道,“我在等他。”
徐步陽已經好幾天沒有回來了。趙顏看了看羅熙瑜,對方也是看著她,迷茫地搖搖頭。趙顏看向少年,從口袋摸出手機說:“是急事嗎?我先發信息問問?”
“不不,不算。隻是想在今天見一麵。”少年耳根有些泛紅,可眼神出奇堅定。
趙顏無法判斷“不是急事”卻希望在“今天”完成會是什麼情況,但還是和徐步陽說了個大概,並問他今晚回不回來。
太陽不複先前那般散發火燒的灼熱,夕陽光有了倦色,從道路遙遠的儘頭靜靜地打在她倆的後背上,三人的影子在地上與樹影重重疊疊,被拖得很長。
幾分鐘過去了,沒收到回複。趙顏思量著一直站在屋外也不是辦法,於是用眼神詢問了羅熙瑜,要不要讓少年也進去。
羅熙瑜默契地抓到了正確信息,點頭應允。
“要進去等嗎?”趙顏開口問。
少年看著她們,略帶羞澀地搖搖頭:“要不我晚點再過來看看吧。”
但她們誰也確定不了徐步陽的日常行蹤,就算晚點來也極有可能會撲空。趙顏看著少年被蒸得紅撲撲的臉,提了個建議:“要不附近找家店邊坐邊等?”
少年聽了,沒有反對,麵露感激之色。
趙顏扭過頭問羅熙瑜的意見。
羅熙瑜看了看少年,湊近趙顏輕聲說“抱歉,頭發還有點黏糊糊,想回去洗一下,晚上還有線上作業”。
趙顏頷首,對少年說道:“我也要進去下,你進來等會兒嗎?我去放下東西。”
這一次少年沒再推脫,跟在兩人後麵走進了院子,半掩了門,站在門廊下等。
趙顏再下樓時,從玄關看到少年正坐在門廊的石階上失神地看著院落裡的花,他手裡還握著檸檬汁的空瓶子。夕照沉沉,萬物被溫柔的橙紅色籠罩,同來拜訪的蜜蜂滾了一身花粉,興高采烈地吮了一口花蜜。洋桔梗揚起藍色的蕾絲裙邊,高挑的彩雀穿著紫霓裳,與盛夏深情共舞;紫陽花和洋蝴蝶拾得老人當外援,與精靈玩得不亦樂乎;靠涼亭那側還栽著兩株曇花,這是徐步陽告訴她的,後來晚上她還特意蹲過幾次曇花開,可惜尚未能見得。
“開花的時候很香,會知道的。”徐步陽有晚回來看到她趴在亭子裡,也陪她一起等,又這麼告訴她。
依舊沒有徐步陽的回複。
趙顏叫了那少年一聲,走回客廳將白瓷瓶拿給他看。幾株向日葵和白風鈴挨在了一起,花朵的基部和枝葉被羅熙瑜好好修剪過,徐步陽外婆還從家裡帶來了些小花和襯葉,搭配起來絢麗不俗。
少年看著花,喜出望外。許是看到風鈴草也格外新鮮,他指了指問道:“這個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