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給我們訂了好房間，你有自己的床。”程星調笑一下，空出右手拍了拍趙顏的肚子，“你儘管睡，掉地下都踢不到我。”
“哦。”趙顏想了想又說，“姐，我們回來如果有時間，坐一次船好不好？”
程星點頭答應了。
“yeah！”隔著霧色的鏡片，趙顏高興地看了下程星，然後都沒說話了，她把頭擱在玻璃上看著車外景。暈沉沉正要睡過去時，放屁股後麵手機“嗡”地一下把她震醒了。
她打了個激靈，聽到程星鼻息顫抖的笑聲。睨了程星一眼，趙顏翻出手機看到新信息的時候，心臟也抖了個激靈。
是徐步陽問她是不是出門了，說剛經過一輛車，看到一個人很像她。
如果是真的，他這眼力也太嚇人了吧。
趙顏捂著手機，前後左後張望，可外麵車水馬龍，哪裡還找得到眼熟的身影。
程星以為她是忘帶了什麼，放慢了車速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有個朋友問我點東西。”趙顏替玻璃擦了擦自己臉頰印上去的痕，給徐步陽回了個“是也說不定哦”。
“出差，去兩天。”又自作多情地補充。
隔了幾分鐘，徐步陽回複：“路上小心”，後麵還附了個小鬆鼠拉行李的表情包。
程星餘光瞄到對著手機傻笑的趙顏，心裡一驚，偷摸摸給她換了個講述社會新聞的午後電台。
出差去的那座城市軟紅香土依舊，城裡八街九陌，燈火輝煌。
那兩天有點像觀光，她沒見成優子口中那位雄心壯誌、行事乖張的少東家，不過有了許多新鮮的經曆，比如一天之內嘗到了不同的月餅，加起來比她出生至今吃到的還要多；看到了大盆裡熱騰騰的軟糯香綿的紅豆，還有在餅皮上蓋上百年店家印戳的曆史瞬間。
一輪故地縱遊，她們憑著印象找到了以前光顧過的店，這分明是一座發達的城市，每天都迎接著海內外紛至遝來的商人，高立的廣告屏日新月異，卻仍能在某些小街小巷裡找到數十年未變的痕跡。夜裡她們坐在岸邊，鹹腥的海風吹過，一旁的小攤販主操著一口流利的外文回答遊客的問題，海上偶爾駛過五光十色的船艇，有人站在甲板上朝岸邊大喊。
遺憾的是，回去時她們也沒有坐到船。
最後一天下午，兩天裡一直接待她們的年輕男子把她們送到樓下。
男子沒有像其他人那樣西裝革履，反而總穿著單色Tee或花色衫，像兩種不同性情的碰撞，但又意外和諧。他站在敞亮的大堂裡握了下程星的手，然後是趙顏的，感激地說：“謝謝你們的設計，希望這兩天沒怠慢你們。”
趙顏去了趟洗手間，回來時發現程星和那個人還在談話。程星看到她回來，笑著用食指朝她的方向指了指，說了句什麼，那名男子隨之看過來，似乎讚賞地點了點頭，而後仰天一笑，格外開朗地說著話。
待趙顏走近，男子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後又和程星握了握手，說：“下次再來，替我給明弈帶個好。”
目送男子跨進電梯後，趙顏回過神來：“姐，原來你們真是認識啊？”
“嗯，讀書時見過。”程星搭著她的肩，一起走出大廈。
“我就說，聽你們一些話好像以前就認識了，說問你，每次回去就忘了。”
“你就記得吃紅豆去了。”
“那，你們是之前和……”趙顏還沒問完，話就被打斷了，有人從後麵追上來，喊了好幾聲：“程星？是程星嗎？”
程星頓住了腳步，扭過頭去認人的時候，趙顏看到她明顯皺著眉頭說話：“陳良媛？”
被喚作“陳良媛”的女子跑到她們跟前後，那股猛追的執著又在頃刻間一泄而儘，反倒有些不自然地應道：“是，是我。好久不見，程星。”
程星換上淺淡的笑，看了看陳良媛走過來的方向，問：“你現在在這邊工作？”
“啊，是。”陳良媛偏頭，羞澀地摸了摸頭發，“我未婚夫在附近開了家小公司，我在他那做宣傳。沒想到會在這碰到你們。方才我在裡麵就看到你了，隻是遠看不太確定，你又在忙，我就沒叫你。”
“我們出差，明天回去了。”程星的口吻說不上親切，但也不至於疏離。
“這樣啊，還是和明弈合作嗎？”
程星回答“是”。
“唉，好久沒見你們了。”陳良媛重複了遍，大家一時無言，她交握著的手不自在地緊扣了下，吸了口氣說，“我準備結婚了。”說完慢半拍地抬起了右手，露出中指上的戒指，六邊形的寶石在陽光底下折射出漂亮的光。
程星笑著道了聲“恭喜”。
熱。
亞熱帶的八月是高溫不降，空氣燥的很，趙顏杵一旁撐著傘，暈暈乎乎也認出了這個人。陳良媛，程星他們的前同事，趙顏大一時去那裡學習過，能記得那個地方的人。想起這些事，趙顏也跟著道了句喜。
陳良媛這才注意到她，眯著眼看了看，問：“你是……小顏？”
“良媛姐你好。”
她恍然笑道：“噢、噢、是，當時你來過我們那兒一段時間，大家對你的作品印象都很深刻的呢。”
程星擺了擺手，難得像長輩似的謙遜了一把：“她就是去玩的。”
站在太陽的暴曬下敘舊實在算不上明智的選擇，陳良媛明顯也察覺到了，溫吞吞地提議自己應該儘一次東道主之誼，邀請她們一起去酒樓吃個晚飯。
趙顏沒有回答，瞥了眼程星等她回應，她姐攏了攏頭發，很隨和地答應下了。晚上吃飯，趙顏看似吃得特彆專心，實則全程心不在焉，旁聽著陳良媛仍是用慢條斯理的語調和程星聊天，說自己離職後怎麼來了這裡，怎麼結識了現在的未婚夫。兩人都隻聊近況，沒有追憶到舊人舊事。
街上華燈璀璨，飯後她們便互相道彆，趙顏和程星乘的士回到酒店。
“姐，你明晚去嗎？”走進酒店大堂的時候，趙顏看到前台，想到用餐途中陳良媛從包裡掏出來的一張喜帖。
程星反問：“你想去嗎？”
“我啊，”趙顏努了努嘴，想不出什麼去的理由，“不去了，我想早點回去。”
走進了電梯，程星快速用手指碰了下電梯對應的樓層，少見地歎了口氣。
這時電梯裡隻有她們兩人，趙顏盯著電子屏不斷上升的數字，半晌又改了話：“哎呀，要不我還是去吧。”
“我不吃飯。”程星接過話，走在廊道上邊找門卡邊說，“就去碰個麵。”
“那我也一起。”
“你也要去給紅包啊。”
“啊？是這樣的嗎？”趙顏震驚，擦了幾下大腿側，不懂行的模樣，“那要去換下紙幣嗎？”
“你彆去了，明天你先回去。”程星白了她一眼，又拍了下她的頭，進到房間後把包甩到床上，自己挨著坐在一邊，罕見地在工作後一回來就翻手機，“我明晚飛個地方，晚點回。”
“怎麼今年還沒訂票？”趙顏問。
“之前時間沒確定好。”
“那——我也去！”她一個大跳倒在了程星床上。
“你下周不是要肝作業嗎？”
“是吼，但我有信心，可以白天抽時間做。”
程星的臉在手機的光亮中抬了起來，一言不發地給了趙顏一個眼神。
“好吧，我自己先回去。”趙顏投降了，“那姐你，記得替我帶聲好。”
“知道。”
趙顏去把全部燈按開了，抱著腿坐到了落地窗旁的扶手椅上，下巴枕著手腕。從玻璃的反射中看到盤腿坐在床上的程星，她正沉在流光裡，厚重的長發撥到胸前，手心漫不經心地握著手機。
窗外的霓虹夜景美麗動人，彩燈直直地射到夜空，發散而後消失在淡淡得雲裡。趙顏抱著膝蓋凝視著外麵，瞳孔無意識地追著光柱移動，逐漸失焦。她感到喉嚨泛酸，如鯁在喉，有點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