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顏跟在後麵進到廚房,一聲清爽的磁條吸附聲,一陣撲鼻而來的冷氣,光鋪掃過她的臉——冰箱竟稱得上滿滿當當的,中層放了瓜菜,底層裝著色澤紅潤的肉,半隻雞,另一層還有蟹蝦蚌殼。
讓人回想起蘇懷瑾還沒搬走的時候。趙顏合上驚訝的嘴,忍不住又“哇”了一聲,顫顫地問:“這是你買的?”
“蘇懷瑾幫忙買的,我回來太晚了,買不到好東西。”徐步陽邊說邊拿出幾樣菜,轉頭問趙顏,“你吃什麼自己拿。”說著側身讓出地方。
趙顏遲疑了問:“你……”
“分工合作。”徐步陽打斷了她的猜想。
那還好,趙顏因這場以勞動換取食物的交易而感到異常心安,快速選取兩樣,“那——我還想吃番茄,還有魷魚!”接著回頭去看:徐步陽拿出的已經夠多了。
“你拿,吃得完。”徐步陽微抬下巴,話裡怎麼聽都像鼓勵的口吻。
趙顏吸了口氣,期待地問:“我們要做什麼?”
聽者反問:“番茄你想怎麼吃?炒蛋?”
“唔……”趙顏再看向冰箱,果斷先關門阻斷了溢出的寒氣,“我想燙個湯,你想吃飯還是其他啊?”
“那蒸個麵你覺得呢?”
“好!我喜歡麵。”
“嗯,牛肉給你,我們拌個瓜,再燙個青菜?”
“可以,但我……不會調汁。”趙顏半尷尬著摸摸指縫。
“我來,你負責湯和青菜,然後幫我先把麵煮軟,okay嗎?”徐步陽將蔬菜分到趙顏這邊,又打開冰箱翻出一袋伊麵。
“收到。”趙顏一個敬禮表示接過任務,用自認為很嫻熟的姿勢抱起幾個番茄和一摞生菜。
“我來處理肉。”徐步陽說。
趙顏算了算時間,自告奮勇道:“蔬菜不多,我可以先給你打下手。”
“可以啊。”徐步陽一本正經道,“我很業餘,你彆笑。”
“我才是不會,怎麼敢笑話你。”
徐步陽用手肘推了推趙顏的後背,失笑道:“那我們開始吧。”
聲稱不專業的人實際上分走了大部分活兒,並能遊刃有餘地和趙顏說油放量、食材下鍋的順序、火候問題等等,這實在是讓杵一旁認真燙番茄的趙顏自慚形穢。人有時身處自己相較擅長的領域,免不了會對彆人指手畫腳、評頭論足,趙顏遇見過,因此識趣地隻做簡單的事,極力降低存在感。
可徐步陽似乎不在意她那屬實三腳貓的功夫,中途還很是放心地“指揮”她做其他事情,偶爾細心地指導些許,沒讓趙顏感到自己隻是個多餘蹭飯的。
“如果天晴,咱們還可以帶它出去溜溜。”徐步陽邊切牛肉邊說。
“啊?”趙顏在幫番茄脫外衣。
徐步陽輕輕晃了下手裡的肉。
溜牛肉啊,趙顏眼睛眨巴兩下,恍然大悟:“這樣我們就能喝到月光的味道了!”
閃電在厚厚烏雲裡一閃一閃的,街上樹葉不時“嘩啦啦”、“刷啦啦”地響動,廚房內鍋爐“嗤嗤”地噴出白氣,多麼細碎的聲音都在這門窗關妥的屋裡被放大,屋子裡飄著飯香味,不是記憶裡的味道,但卻成功孵化出嶄新而彆樣的溫暖。
“我以前也不會做飯,後來去讀書時,我媽媽教了些。”他們聊著天,最後給湯收火時,徐步陽如是說。
趙顏正將調料放回櫥櫃,櫃門合上那刻發出沉悶的碰撞聲。“那今晚是我的榮幸了。”她轉過身,徐步陽對她綻放出一個笑,手正團著毛巾端出一盤熱乎乎的麵條,清鹹的海鮮味漸漸化開在空氣中。
“好香。”趙顏感歎,不覺再深深吸了一鼻子,“我們去飯廳吃嗎?”
徐步陽同意,穩穩當當地端著麵往外走;趙顏跟在後麵,從三鬥櫃裡拿出竹墊放在桌上。
他們又一前一後進出了趟廚房。菜都擺好後,徐步陽走向客廳說:“上次不是還有電影嗎?我們選一部放著吧。”
趙顏於桌前站立,盯著噴香的飯菜,往下看到麵對麵放的兩副碗筷,忽覺臉上一熱。兩人的碗筷是自備的,趙顏的是自己帶來的海浪瓷碗,並非兩兩配對,此時擺在桌上卻給她怪異又窩心的急促感。
“要放嗎?”她聽到徐步陽提高的音量。
“啊,看的。”趙顏踮起腳看過去,說,“你選。”
“行。”
修飾“燕巢”的詞語不在富麗堂皇的範疇,甚至在同類型的民宅裡也稱不上大。但木質裝飾的內斂,牆麵和家具不含糊的色彩搭配,和家裡一樣的不過於追求新穎,在設計上選擇物儘其用,均無意間讓來人對其產生依戀和共鳴,無論此情此感長久與否。
杯盤暖香,他們對播放的動畫劇集屬於半聽半看,分完一盤軟糯可口的海鮮麵,喝了解胃的番茄湯,趙顏主動把洗碗的工作攬下。等到再從廚房出來,她看到屏幕正放著一部舊電影。
哎,這不是……
她回想起來,詫異地問:“這是上次那張嗎?藍光的。”
徐步陽坐在下午看書的地方,背部都交給了沙發,目不轉睛地看電視,悠然自得:“前不久放回來的。你準備睡了嗎?”
趙顏瞥了眼牆上的掛鐘,搖頭道:“沒那麼快,才九點呢。”
徐步陽回過頭來,笑著邀請:“一起看嗎?”
“好!”趙顏正要去關飯廳的燈,聽到徐步陽說,“燈可以不關,這邊調暗了。”
趙顏又應了聲好。
“不然太黑了,你怕。”
這可完全是戲謔了。趙顏在心裡罵了句“幼稚”,默默坐到落地窗旁的沙發墩上。
“你看過了吧?”徐步陽問。
“嗯。”趙顏點點頭,“你呢?”
“我也是。”
電視盒子裡的男孩走進客廳,看到了正坐在沙發裡、希望給他提供心理輔導的醫生,男孩很清醒,也很傷心。盒子外的兩人聽著男孩和醫生的對話,誰也沒有提議換電影,似是默契十足都默不吭聲,隻全神貫注地看電影,看得入迷。
雨夜屋內格外安謐,玻璃上的水珠投映在地麵、在凳麵、在人影,凝成蜿蜒流動的水柱。
趙顏把位置換到後麵的沙發,抱了個枕頭在懷裡,捏著鬆軟的內芯,她對電影的記憶隨著進度條的變化被喚醒,直到能清晰地記起每個下一幕。當看著男孩來到葬禮時,她下意識地咬住了拇指的指甲。
注意力都在電視屏幕上,誰也沒看到遠處一道驚雷從天而降,窗外霎時亮如白日,不待須臾又恢複到夜的模樣,隨之“轟隆”一聲,屋裡的光被一並帶走。
“巢”內陷入黑暗。
趙顏倒抽一口冷氣,同時身體一顫,腳底傳來涼涼的撫摸感,但她清楚那不是真的。
“彆怕,應該是跳閘了。”是徐步陽聲音,聽不出慌亂,身後還傳來沙發咯吱的細響。
她很感謝這位朋友情急之下也沒從背後拍她,或是進行其他安慰式的肢體接觸,不然她可能會再次失態地尖叫出來。
街上的路燈光射了進來。趙顏轉了個身過去,徐步陽已經坐起,腳放到地上起著身。他拍了拍沙發邊,試圖安撫道:“彆害怕,電閘就在後邊門口,我去打開。”
“我跟你一起,打燈。”謝天謝地,自己的說話聲聽起來很正常,趙顏暗自鬆了口氣,握著手機站起來。
“不怕嗎?”
“不怕,這種情形開始嚇到了很正常啦。”
她又變成了小尾巴,按開電筒跟在徐步陽後。穿過連接的拱門,即使玄關門緊閉著,趙顏也能想象到風雨肆虐下院子裡一地狼藉。
其實有無她跟著根本無差,年輕的房東負責到路線都不見得歪一毫,輕車熟路便來到電閘前,打開仔細檢查了下後,把總閘推了上去。
“啪——”,燈亮了。
徐步陽鬆開開關靜待片刻,確定無異常後合上了蓋子。
“回去吧。”他回頭,發現趙顏正死死地盯著玄關門。
“怎麼啦?”
趙顏目光抖一抖,從門上移開了,小聲說了句“沒事”。
“電影還看嗎?”注意到眼前的人又扭頭去瞄門,徐步陽不解地看向門口。
“我看——”趙顏話音未落,就被冷風夾雨糊一臉。門猝不及防開了。徐步陽圈住門把,左顧右盼問道,“門外有什麼嗎?”呼呼的風聲給他的聲音增添了顫抖的電音效果。
“沒有啊。”
徐步陽這次沒拆穿她,頂著狂風拉上了門,說:“先坐回去吧。”
趙顏擦了擦手臂,皮膚涼颼颼的,她使勁又搓了搓,回到客廳。徐步陽把燈調亮了許多,確認趙顏臉色無恙,重新讀碟選擇了記憶點。
“要不今晚睡覺你還是……”他再次被推拒了。
“不用,我真的不是怕黑。”趙顏跪坐著拍打了兩下大腿上的抱枕,她看向徐步陽,咽了一下口水問:“你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