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早餐(2 / 2)

徐步朝陽 照苔 7945 字 9個月前

他們都被老人趕進了客廳,Eva提著貓籠邊找置放的位置邊說:“我在寵物醫院給它收拾乾淨了,是隻小公貓,一歲多,平時就委屈他關著吧,偶爾有空再放一下出來。”

最後決定把貓安置在落地窗前的平台上,靠近角落的地方。Eva打開籠子把貓抱了進去,趙顏走近,隔著一段距離觀看,徐步陽站在稍後點的位置。

露頭的是隻普通的狸花貓,貓眼又圓又亮,如同天然清透的綠翡翠;流浪導致的營養不足和過度消耗,也體現在了乾燥的皮毛上,但貓的花紋很好看,後爪還穿著修長的白襪子。一進籠子,他就立馬把屁股扭到後麵保護起來,笨拙地站立片刻,然後探頭探腦地四處聞,身軀使勁蹭著籠子四邊,最後跳到籠子上層,前爪微伸,挺著漂亮的貓步打量外麵的人。

Eva置辦的物品很齊全,貓砂、幼貓奶粉和貓糧都不是隨便的牌子,籠子兩層,墊著柔軟乾淨的舊衣物,底層貓砂箱裡鋪著乾爽的貓砂,兩個貓碗放在高層。

“我原本想把吃的放下麵的,上麵怕他打翻,但是放下麵他不吃。”Eva邊放糧邊解釋。

“他是不是有點怕人。”趙顏問。

貓的小腹收緊,姿勢可不放鬆。Eva開小門放貓碗時,他也沒立刻湊上去,反而退了一步,待貓碗放好後,他才上前,鼻子湊近動了動,再伸出點舌尖一點一點地舔著水喝。

“野貓大多都這樣,沒什麼歸屬感。”Eva蹲在貓籠前,看著貓喝水,“他還是乖的,不逼急了不會抓人的。最近我應該每天都會過來,太忙的時候可能要麻煩下你們了。”

趙顏回頭看了眼徐步陽,見他懶懶地靠在沙發上不為所動的樣子,目光對上時他朝這邊抿嘴笑笑。趙顏笑回去,盤腿坐到地上,說:“嗯,我會一點,喂食和換貓砂……以前做過誌願者。”

Eva很驚喜,再次表露出感謝,又擔心麻煩,說鏟屎她自己來就好。

“沒事,也是順手而已。”趙顏說。

“步陽,”Eva刮了自家一聲不吭的弟弟一眼,“你有空幫我下,彆總麻煩小顏。”

徐步陽擺擺手,表示知道了。

老人自己進進出出,還堅持讓小輩不要妨礙自己,他們把前後門關上,留著貓籠的門敞開著,好讓小貓出來活動。貓靠在門口的鐵條上,身子一半在外一半在裡,忽然又折回去跳到上麵,徘徊幾步又跳下來,充滿江湖氣地邁出半個爪子到地上。

終於,警惕完的他出來了。

中途又下了場雨。

大家都裝作在忙,沒太多關注貓。Eva上了二樓,老人呆在花房,客廳又隻剩徐步陽和她。

對方正倒在沙發角裡,平板傾斜擺在扶手上,從趙顏角度看屏幕的背景未免過於慘白,上麵印著粒粒芝麻小顆的文字,大概是什麼工作文件,趙顏搬了藤椅坐在落地窗旁,手裡虛捏著前幾天買的書,眼睛卻偷偷摸摸地瞄茶幾腿邊的貓:隻見他毛茸茸的額頭挨著沉色的木頭,瞪大眼睛朝裡偵察,稍不留神他就滑進了桌底,又蹦蹦跳跳從另一邊鑽出來,倏地撲到玻璃門旁,爪子壓著門,抬頭注視著什麼。

“你還看妖怪的書啊。”沉默被打破了。

這一聲召回了趙顏出走的思緒,她反手看了看小說的封麵,抬頭撞上徐步陽帶著玩笑意味的臉龐。她故意哼了一聲,佯裝高冷地回擊:“看啊,還不得是用知識武裝自己。”

“好看嗎?”徐步陽問。

“好看啊。”

“能給我看看嗎?”徐步陽攤開手掌,指頭彎了彎。

趙顏哎一聲越過沙發,把書遞出去。她覺得自己站得過於近,沒戴眼鏡也能清晰見到徐步陽手肘內側和腕部,那因肌肉平展而出現的淺細折痕,鵝毛般輕盈的觸感滑過自己的指甲,手心的重量被抽走,她首先想到的竟是自己有半個月沒剪指甲,又慶幸自己沒有咬指頭的習慣。

“是這一本啊。”徐步陽把書捧手裡端詳,難說不是精確地翻開了中間幾頁,弧形好看的指尖夾著紙張。

“看過嗎?”趙顏問。

徐步陽點點頭,“嗯,不過我看的中文的,沒看完。”然後大致說了一個情節,手指劃了一個句子問是什麼意思。

趙顏挨近了點,調整著語序讀出大意,又問,“什麼時候看的?”

“高中的時候了。”他回答道,接著翻了一頁問另一段話,趙顏再次說出意思,如此反複幾回後,徐步陽停住在其中一頁說,“這裡,當時看到這。”

除了少數露骨描寫,這部小說談不上驚悚,隻是語言比較繁瑣,有些過於冗長。自然光由月白到蜜色的轉換讓趙顏下意識眨了眨眼,她從右往左默讀了幾個句子,偏首意欲詢問時,到嘴邊的話卻被什麼牽扯住了。此時一方坐著,一方半蹲在沙發旁,徐步陽的側顏就在三個指長的距離裡,從這個角度看到青年的鼻梁似乎比往常更挺,睫毛的末梢尖細柔軟。太近了,她甚至能看清青年耳廓上淡得近乎不存在的細軟絨毛,在對方平穩的呼吸中情不自禁去同步頻率,又在偷到意外的糖後,忍不住貪婪地延長吸氣進程,繼而發現肌膚在早晨散發出不同於夜晚的味道……

趙顏在“喜歡”這門學問上是有分寸的入門者,深諳適可而止的道理。她極力掩飾失態的暗湧,不帶痕跡地清了清嗓音,上身後仰,規矩地退後幾厘米,屏住呼吸:“居然還能記得!為什麼沒看完?”

“上課被巡堂老師收了。”徐步陽對女孩的心思不得而知,說話的語氣不見波瀾,“說我影響到其他同學。”

“沒拿回來嗎?”趙顏邊笑邊問。

讀書時每人或多或少都有搞小動作被抓的時候吧,不論當時如何窘迫,若乾年後再談起,大抵都是能對之一笑而過的。此時的徐步陽亦很坦蕩,“到期末就忘拿了。哈,那時課間去辦公室,還看到老師拿著看。”

“所以這本的結尾也不知道?”

“嗯,”徐步陽語調上揚,說,“不知道。”

“既然不知道,”趙顏輕輕抽回了書,“那我就不告訴你了。”

徐步陽轉過頭來,鼻息帶出一聲輕笑,很短。他直起身子坐好,目光轉向飯廳,嘴邊的笑意頓時更濃了,下頜小幅一抬,小聲地說:“你看那隻貓。”

趙顏轉過身看見貓正趴在窗台上,毛茸茸的腦袋枕著同樣毛茸茸的前爪,一動不動地看著外邊。趙顏注視著下垂的貓尾,問道,“他是不是想出去啊?”

“應該是。”

“那能讓他出去玩嗎?”

他們說話時老人剛好走進來,她聽到趙顏的疑問,笑嗬嗬地說:“他出去了可能就不回來了。”

“方婆婆。”

“外婆。”

兩人視線同步轉向老人,前後稱呼。趙顏撐著沙發的扶手起來,蹲久了,小腿一陣酸麻。徐步陽注意到旁邊僵直的動作,又輕笑了下,拍拍敦實的沙發麵示意她坐,然後自己也支在椅背上半站了起來,問老人是不是有要幫忙的地方。

老人提著藤籃擺手,道:“沒有了,都弄好了,搬花最累的你們做了。”

已經接近中午時分,趙顏站著看了眼掛鐘,找了個借口回房間。

二樓,Eva恰巧從主臥走了出來,她看到趙顏,臉上倏的帶上了笑,關切地問起燈泡的事。聽了趙顏的話後,她思忖半分,說:“我尋思是不是不夠亮,您帶我看看。”說罷拍了下趙顏的背,一齊走到門前。

趙顏回憶了下床鋪狀態才放心地開了門。Eva跟在後頭,燈開後她抿著唇歎了聲,眉眼儘是不滿:“不行,有點暗啊。”她又拉了半邊窗簾,挪著燈杆繼續說道,“燈我昨晚下單了,但最早也要後天才能到。嘖……您要不要去主臥那邊住幾天?”

“啊,不用,我就睡個覺,不怎麼影響的。”仿佛昨日重演,趙顏尷尬地揉了揉肩膀。

“您這不是還要畫畫嗎?”Eva揚手指了下桌上的工具,毫不留情就戳破了,“去吧,這幾天沒人訂這邊,空著的。”

趙顏當真是發自內心認可這個亮度的,她再次擺手說“不用、沒事”,琢磨著再找個什麼理由。

Eva大概是還想著些善意的話勸說,正準備張嘴,門口傳來人聲:“姐,她說她認床。”

趙顏覺得徐步陽最近太神出鬼沒了點,但放在此刻她還是把感激目光投向了門口,順著自己胡編過話圓下去:“是,Eva,我有些認床。而且這燈真的沒問題,我還可以去外麵畫的啊,這還有那麼多地方呢。”

窗簾被趙顏重新拉開,光從雲隙間溢了出來,太陽就在濃雲之後,以天地為布,畫出了丁達爾效應。

“認床啊?很嚴重嗎?”Eva信了,輕輕扯過趙顏的胳膊,關心道。

“挺……挺嚴重的。”趙顏眼一閉,照著說就是了。

Eva又說了些滿懷關切的話,把地燈關了,再次看向頭頂壞掉的燈。三人一時無言,氣氛多少有些焦灼。

徐步陽率先打破了局麵,他敲了兩下門,開口說道:“姐,外婆叫去吃飯了。趙顏,你一起走嗎?”他語氣裡顫抖的痕跡太明顯了,一點沒藏住,趙顏都可以想象到這人在門口如何強忍憋笑的情景,是手背很快貼了下唇部,唇角弧度平了些,臉部肌肉因為牙關緊咬而稍稍繃起,笑時會輕微眯眼,眸裡光澤如水洗般怎麼也遮抹不去,這是科學的盲區,是趙顏怎麼努力都難以完全調出的色彩。

“是嘛,一起吧。”Eva亦欣然提議。

趙顏隻能再度回絕:“這次就不了,我約了人……”說到這時,門口又傳來一聲乾咳,趙顏自知理虧,始終沒有回頭看,硬著頭皮給自己挖坑,“晚點還要去趟工作室。”

唉,這下是無論如何都得出去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