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負載(2 / 2)

徐步朝陽 照苔 4866 字 9個月前

“工作室的掛名老板是我們師兄。他以前和我說過,每個人的終點其實早就注定了,不管你選擇走哪條路,都是去往同一個地方。”說到這裡的趙顏片刻不語,剛收攏的回憶又湧上頭,“其實我暫時不太認同他這種說法,但我也相信人還是有很多可能性的。”

“老前輩即使提前退休,也不代表他的航空夢就此結束了。”她的視野映入了室外的夜空。徐步陽未必需要自己開導,可既是選擇了兩相扶持,她也希望能幫上忙。

他們坐到餐桌上。明明是兩人份的晚餐,大多數時候徐步陽隻是看著她吃。

多少有些浪費,趙顏說出自己的觀點。

“剛好看到他們今天開店,順便就買了點。”徐步陽舀了半勺炒飯。

說起來這家店從年二九開始休息到現在了,是悠閒得很了。

“我覺得你應該能吃完。”對方甚至表達出信任。

趙顏喝著剛溫熱的雞湯,不置可否。

徐步陽仔細看了看對麵低下的腦勺,像不經意地問:“你今天休息得怎麼樣?”

勉強說著的“還行”而不像“還行”的樣子,微笑的弧度分明也不對,徐步陽無奈地歎了聲,正想直截了當問起時,對方忽然說:“徐步陽,我找到了你小時候的相冊喔。”

徐步陽忍不住說了個可愛而不文明的感歎詞,問:“你怎麼翻到的?”

“書架上麵。”趙顏側過身子,站在書櫃前的梯凳進入了雙方視野,她這時又說,“其實還有件事想問你。”

“你問。”

趙顏把沙發上的畫集拿了過來,凳子挪到了徐步陽的直角邊上,“你從哪裡拿到了這本畫集?”

徐步陽接過,看到是一個名叫《WING》的遊戲的原畫集,他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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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陽,還記得上次來我們家的陳伯母嗎?”母親在門口收了個快遞後,興衝衝地跑進來說。

“記得,還有長風哥。”他當時正在放夏假。

“是啊是啊。”母親把身後的東西拿出來,興奮地說,“長風那孩子給你寄了這個,還有寧寧上次說想要的娃娃,哎呀,晚點我給她拿過去。”

母親把東西給自己後,立刻跑去和朋友通電話了。

懷裡的畫集差不多一個指節厚,封麵的設計很治愈,海水底下隱約浮現的黑白鯨群馱著個趴著的小人。W和G的一邊分彆連接著天空和海洋,搭往天空的梯子延伸至反麵,往高處漸漸變成飛翔的海鷗,雲層破了個洞,兩個小人朝下探出腦袋。

翻開,扉頁有個信夾,信封上有江長風的字跡,後麵一張紙上是全體工作人員的親筆簽名。

聽著徐步陽的回憶,那積聚了激動、傷感的複雜情緒在趙顏體內不斷翻滾,每次情緒爆炸的瞬間,她都下意識地難以自控地用不同於“抓”的力道按在自己畫出的封麵。這是《WING》的一周年紀念冊,趙顏不會記錯的,按照年份看,這之後第二年夏天,徐步陽母親意外去世,再之後……

“後來聽說長風哥離開了。”

是的,又過了一年,江長風被發現在自己的辦公室裡停止了呼吸。

“你們也認識?”徐步陽問著,很快敏銳地感到了什麼,“我記得你們工作室,叫‘乘風’?”

“嗯。”趙顏咬著唇,磕磕絆絆地回應,“長風師兄和明太——明弈師兄是同學,也是我姐的前輩。”

“啊,那你也是這個遊戲的……”

“我不是。”趙顏笑著朝徐步陽搖搖頭,“《WING》是長風師兄從中學就開始描繪的,我當時還什麼都不是,隻是後來得幸在那裡學習過一段時間。”

“長風哥大我四五歲,那時你的話,要更小吧。”徐步陽揉了揉趙顏的頭,問,“你一直信仰的人,就是長風哥?”

趙顏將一直壓在心頭的記憶傾倒而出:“何止,我們同學那時都特彆崇拜他。二十五歲不到就憑《WING》拿下國內年度最佳遊戲,創新的宇宙觀、優質畫風、流暢的運行,在當時一係列同類型的國產遊戲裡簡直脫穎而出。到現在我都記得第一次進入《WING》的觸動,遊戲裡的心跳聲和我的重合,原始的,淳樸的,失去海底生存的能力,卻獲得了飛行的技能,離開海麵時,引渡者對‘我’說——記得把鞋子穿好,前進的路上不要傷到腳。”

她一口氣說完,心裡卻仍舊有千言萬語,等待呼之欲出。

“因為由魚尾變的腿很脆弱,長老擔心我們連飛行的能力也會被無端剝奪?”徐步陽拍拍趙顏的後背,收拾了下碗筷,倒了兩杯水來。

“你也是這麼想的?”趙顏問。

“嗯,我玩過一段時間,後來到國外太忙,就沒玩了。”

她若有所思,“聽說穿鞋子這句話,是江師兄的母親對他說過的。徐步陽,你說的陳伯母,是師兄的母親嗎?”

徐步陽點頭稱是:“我其實也隻和她見過兩麵,她是我媽媽的朋友,在民樂社上認識的。”

“古琴?”

大腦裡開始冒出劈裡啪啦的火花,趙顏遲遲才發問。

“對啊。”

“那徐步陽,”記憶的碎片開始相互吸引,趙顏抓住了徐步陽的手,“這位陳伯母,是不是也在這裡住過?”

徐步陽一直在留意趙顏的表情,很快他也意識到了什麼。他沒有鬆開趙顏的手,隻用另一隻手點開手機查找那幾天和Eva的聊天記錄。

觸碰的肌膚仿佛也讓他感受到了女孩的情緒,他那隻手微微顫抖著,趙顏正定定地看著等著。他輕輕擦拭一下對方微濕的眼角,放輕聲音問:“你來的那一天,除了Eliot,是不是還碰到了一個人?”

趙顏上下唇緊緊碰在一起,她那天沒有碰到Eliot,但確實遇到了那麼一個人,對她說起那個已經回家的兒子,還對她說“在這裡要好好生活”。

趙顏分不清這份心情是不是悲傷,它是那麼執著地纏繞在心臟的根部,誓不讓外力將其連根拔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