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未來可期(1 / 2)

肉鋪的活計雖然酬勞不錯,但頗辛苦,尤其到了夏日,堪稱辛苦中的辛苦。

清晨天氣尚涼爽時,便要將肉豬宰殺完畢,而後放進深窖中保存起來。稍有不慎,豬肉若是臭了,主君怪罪下來,莫說一天的工錢,便是這個月的下水約莫也吃不到了。

除此之外,這幾日又添了個麻煩活計——為貴人們送肉。

此時雖處於國喪之中,但公卿世家中情真意切恪守臣禮的也沒多少。畢竟這位天子是從朝廷到民間,從洛陽到交州儘人皆知的荒唐天子。

……所以肉還是要吃的。

……就是豬肉送過來時要小心,大搖大擺扛著豬肉過街是不成的,須避人耳目,悄悄送到後門上,令仆役查驗後方能收下。

木桶不是天上掉下來的,須得用銀錢買;豬肉裝進去後須得嚴絲合縫,否則走一路流一路的血,豈不成了雒陽笑談;送到公卿府上的豬肉須得新鮮,哪怕豬肉顏色變了丁點兒,仗勢欺人的豪奴也會毫不客氣的丟回去。

這一套折騰下來,比往日勞苦何止十倍。

但這群壯漢也不會虧待了自己,送過豬肉之後,鋪中事便丟給他人,自己倒能尋陰涼處去躲懶。

一碗澆了飴糖汁、灑了赤豆的菽乳,坐在路邊樹蔭下慢慢吃,飴糖甘美,菽乳順滑,夏日吃起來如同冰水入喉,除了每碗要2個錢之外,簡直完美無缺。

見傭工當中資曆最老的李二吃得眉飛色舞,兩個跟著做苦力的小工便大膽八卦起來。

“你我尚能在此偷得半刻閒,少主人卻要在城外奔波,夫人當真狠心啊。”

李二瞥了二人一眼,“你等以為羊大郎是被夫人被趕出去的?此皆我之計也!”

“為何?!”

兩個小工驚呼一聲。

這個麼,李二得意地笑了一笑。

現下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連年戰亂,糧價便時時走高,雖說城中許多商賈的小生意隻能勉強支撐,但賦稅仍是一分不能少的。

眉娘子的酒坊生意尚能支撐,也是靠她長袖善舞,還有幾個老主顧的情麵。

國喪期間,百姓是不敢多飲酒的,若是帶著酒氣出門,被巡查的衛士看到便是大禍一場。

公卿倒是不在乎,但公卿士族會派人來城南買新鮮豬肉,卻不代表會買她一個平民寡婦的濁酒。

她自然也是可以再嫁的,東三道上有兩家鰥夫,托人去說過好幾次,隻是她不肯罷了。

關於眉娘子為什麼硬要守著小酒坊,孤兒寡母不肯再嫁,街坊鄰居中有許多傳言,但無論如何,她不肯再嫁,便隻能靠自己支撐這個家,實在艱難時,便將主意打到了家境殷實的羊喜身上。

雖是午後最酷熱的時間,但入城的商販漸多,街上還是不免人來人往,卷起塵土。

城中有隱秘的小道消息流傳,說是未來有許多各地的太守將軍要帶兵來雒陽護駕,誅殺閹醜。

消息真假不知,但市井小民們還是頗為津津樂道。

為此逐漸有商賈趕來雒陽探聽消息,就等著將來雒陽城擠滿了各地來的貴人時好大賺一筆。

最後一塊菽乳被李二喝了下去,待得落肚,他頓感神清氣爽。

“申時鼓敲過了不是?”他說,“咱們回去吧。”

小工還是十分想知道真相,“二哥為何勸少主人出城呢?”

自然是為了趕走那個陸懸魚,李二得意地想,夫妻本是一體,不管少主人在銀錢上起了怎樣的貪心,隻要出城收豬的事,那黃口小兒跟著少主人沾了一星半點兒的差錯,難道少夫人會將責任歸咎在自己夫君身上嗎?

羊喜同李二口中的“黃口小兒”是第二日才回城的。

還有點狼狽,他們甚至還雇了一個人,挑了些醃肉進了城。

按照他們所說,這兩日小道消息傳遍了,有些農人覺得若是咬咬牙再養兩三個月的豬,說不定待各地的將軍進城時,肉價還能再漲一筆呢!

也因這個,兩人走遍了西縣各處村落,才買到了這十幾頭豬,順帶又將品相看著不錯的醃肉也買了不少。

天氣炎熱時,醃肉不大好保存,但少主人能想到這一處,已經算是大有進益了。

……就是記賬的夥計頗有些頭疼。

少主人明明是讀過書識得字的,但這個賬目記得真是一團亂麻。

十四五頭豬,每一頭價格都不同,有的稱了斤兩,論斤付的錢,有的直接論頭付的錢,還有三頭是同一戶農家賣的,按著一筆來算,又因為銀錢不趁手,賒了賬!

這還沒算雇人的工錢,幾十斤醃肉的錢,以及騾子吃了田裡的苗,不得不賠給人家的錢!

少主人還在努力維持著一個東家的尊嚴,旁邊的陸懸魚低眉順眼,屏氣凝神,一聲不吭。

少夫人拿過賬目,看了又看,狐疑的目光從兩個人身上掃來掃去,最後還是決定先花時間把帳理順了再說。

……反正這不成器的丈夫還是第一次出門辦事,出點錯也沒什麼,羊家家大業大,隻要他彆將銀錢拿去送給那等狐媚就行。

“這兩日辛苦了?”她心中計較完畢後,和顏悅色地問了夫君一句。

皮膚曬得終於有些人間氣色的丈夫一臉殷勤,“這兩日出城做事,才知夫人平日之辛苦!以後我還須用心學習才行!”

……確實該好好學學記賬,這個賬目亂糟糟的也不知理不理得出來。想起李二偷偷傳過來的話,夫人那雙眼睛眯了眯,又看向了正同其餘幫傭收拾豬圈的陸懸魚。

“大郎不慣瑣事,這兩日必是累著你了。”

少年抬起頭來,擦了一把汗,“這都是小人職份之內的事。”

“我看你之前記得賬目也清楚,這次卻大不同。”她低頭又看了一眼木牘,有意無意地問了一句,“怎沒幫大郎一把?”

少年忽然浮現一絲窘色,“如何記賬之事,小人同主君說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