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星來直起身體,定定看著麵前的女子,“崔道長此話何意?”
崔長青道:“我曾在書中看到,有一種花妖生來就能分清萬千色彩,趙姑娘那位友人對顏色的認識浩如煙海,或許正是一種花妖。”
“哪一種花?”
“書上並沒有說。”
“崔道長可否能幫我認出來?”
廣雲山上沾染了修仙者靈氣而開了靈智的動物和草木不少,但也都是這幾年的事。
比如麋鹿,在山間懵懵懂懂活了幾十年,擁有靈智不過七年,仗著自己活的久強行稱崔長青為師妹。“鎮山之獸”是觀主嫌它話多,隨便找了個事兒給它乾。
它們對這個世界的認識僅限於廣雲山,廣雲山之外的東西,也就閉關了的觀主和院中那株曆經顛簸、和觀主同一時間住到廣雲山的梅樹知道的多些。
梅樹未完全開靈智,她身為修仙者有自己的溝通手段。
崔長青搖頭,“不巧,山上唯一能認出此妖的人於昨夜壽元散儘。”
話音落下,門外偷聽的鳥雀們自覺羞愧,撲棱著翅膀逃開,崔長青肩膀上的麻雀也化出原形,但不敢鬨出動作,生怕姓崔的注意到它開始算舊賬,隻好將頭埋在翅膀下,縮成一團,減輕自己的存在感。
崔長青餘光瞥見,嗯,像極了她有十八年沒有吃過的麻薯團子。
聞言,趙星來手中的茶杯滑落,掉在方坑中,茶水潑在火焰上,帶起嘶嘶拉拉的一片響,澆退了小半火光。
不過片刻,火焰又填補了那個空缺。
“抱歉。”
崔長青將坑裡麵的杯子夾出來,用陶壺裡的沸水衝洗後又盛了一杯茶,徑直遞給趙星來,“人之常情,趙姑娘不必多禮。”
趙星來遺憾道:“道長節哀,我來的……太不湊巧了。”
崔長青看著趙星來手上的茶,後知後覺意識到了異樣,她以往是這麼隨手對待麋鹿的,如今把這個習慣又延伸到了人身上,好像不大合適。
草木灰是烈火焚燒木材之後留下的,沒有病菌,古書上說內服還能強筋骨呢。
是乾淨的,吧。
從失神中走出的趙星來已經不記得自己手上的杯子是從什麼地方得來的了,“今日叨擾崔道長了,我久居京城,道長以後若是下山,可以去趙府找我,我定會儘地主之誼。”
她站起身,又是一禮。
“不打擾了崔道長了,我這就下山。”
崔長青跟著起身,“趙姑娘還尋找好友嗎?”
“尋的。”趙星來麵上坦然, “不過八月在即,我還要參加今年的秋闈,耽誤不得,所以要先回京城一趟,過後接著尋她。”
崔長青又瞥了一眼趙星來用過的杯子,不動聲色道:“趙姑娘留步,山上還有一個人或許知道信的來曆。隻是她閉關多日,中間極少理會外界的事情,我也不敢擔保能幫你要到答案。”
峰回路轉,趙星來喜出望外,“星來謝過崔道長。”
麋鹿修為時日不長,留下來也無法跟趙星來交談,隻好跟著崔長青一起出了草屋,走在前往廣雲觀觀主閉關山頭的路上。
“你去這一趟也是白去,觀主不會搭理你的,還不如讓那個人趁著天黑前趕緊下山。”
“不一定。”
“上次我摘了野果子給她,她都沒搭理我,我就坐在她洞口全都吃了。”
“你又不是我。”
“我們都是觀主的徒兒,不分高下。”
“不如我們來打個賭?”
“賭什麼?”
崔長青將隨手編的狗尾巴草環掛著麋鹿的犄角上。
“賭她會不會見我。”
麋鹿將草環甩出去,邁著蹄兒跟上崔長青的步伐,它想應下,又想起自己每次打賭都沒贏一次的過往。
崔長青慢悠悠道:“難道是你怕了。”
“賭就賭。”它才不怕。
“那好,輸的人得答應贏的人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沒想好。”
觀主秦玄之居住的山頭距離觀的位置是最遠的,崔長青不急不緩地邁著步子,行走間,偶爾抬頭望向遠處的層層青巒。
若是有一件本命相連的法器,憑借著她苦心鑽研過的禦物飛行,又怎麼會在路上耗費這麼長時間。
幸好有麋鹿作陪,說說話,也就到了。
“我覺得你之前沒有幫她的意思,怎麼突然改變主意了?”
“我隻是按照觀主定下的規矩做事。”
“我怎麼覺得你在胡說。”
“被你看穿了。”
“……”麋鹿停下步子,看著眼前像是野獸住的粗陋洞口,扭頭對著崔長青打了個響鼻,“不是說打賭嗎?快去吧,不過我感覺我已經贏了,你準備著洗乾淨手給我做飯。”
崔長青靠近洞穴,淡聲詢問:“觀主,近來可好。”
“崔師妹,你這樣是是不行的。”
麋鹿化成人形,雙手抱胸倚在毫無動靜的洞門上,已經在幻想自己難得贏的這一次,是讓崔長青蒸菜卷還是包薺菜餃子。
崔長青背過身,“我做了紅燒肉,你若是不吃的話,我就倒掉喂麋鹿了。”
麋鹿反駁,“我不吃肉。”
轟隆——
洞門打開,群鳥四散,一道低沉威嚴的聲音自岩石內部傳出,落在耳中如雷鳴聲聲:
“何事?”
麋鹿迅速站直身體,神色恭敬。
日光鑽進洞穴,一個挺拔的人影從裡麵走出,正是廣雲觀觀主秦玄之。
秦玄之打著嗬欠,未打理的頭發亂成了一把稻草,久未見到太陽的她有些不適應地用手擋住光線,半眯著眼,一副才睡醒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