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長青和麋鹿順著人流來到河邊,看清眼前的場景,不約而同地對視一眼,臉色凝重。
眼前的河水哪裡有昨日安詳的樣子?
水流攜帶著不知道從哪裡來的泥沙,吞噬了河中的巨石,囂張得在眾人的麵前嘶吼著,時不時地拍向河岸,綻放出駭人的巨型浪花,嚇得眾人連忙向後退去,生怕一不小心就被卷入水中。
如此驚險的一幕阻擋不了他們看熱鬨的心情,也隻退後了幾步而已。
不一會兒,起風了,卷起無數的落葉擋住天光,頃刻間,烏雲密布,沉重的像是要砸下來,放眼望去,送親的紅色隊伍成了天地間唯一的亮色。
麋鹿有些擔心,“這河伯看著比前日的那個老鼠妖厲害多了,趙姑娘在那個老鼠妖的法術下動都動不了,麵對這河伯恐怕是死路一條,你確定不去幫幫她?”
不等崔長青開口,麋鹿毫不客氣道:“我都忘了,你堪堪和那個老鼠妖平手而已,要不是我,你還解決不了它,你去也是送死。”
崔長青選擇將吃完糖葫蘆剩下的竹簽鄭重地架在麋鹿的兩個角上,像是在放一把絕世寶劍,這才抬頭看向河麵,眯著眼,沒有說話。
鑼鼓依舊,隨著風鑽入耳中,聽來有些詭異。
“這風真可怕啊。”
“你是第一次來看河伯娶妻吧?怕什麼,等一會兒船去了水中間,河伯接到了新娘子就會恢複原樣,去年就是如此。”
“縣令大人出來了!”
“快看,縣令大人說完話,河伯就要來接媳婦了!”
旁邊的簌簌低語傳入耳中,崔長青隨著眾人的視線望了過去,隻見一個穿著官府帶著烏紗帽的縣令從八抬大轎上踩著人凳下來了,有些眼熟,正是昨夜在縣衙處理了那兩個不速之客的官兒。
他扶著便便大腹登上了河邊用紅綢布綁著的高台,放著花轎的船在他腳下的河水裡沉浮,旁邊一個賊眉鼠眼的跟班從袖中掏出一張紙遞給他。
他照著念道:“七月十三,己巳時,大吉,宜嫁娶。”
聲音中氣不足,風再一吹,來到眾人耳底時什麼都沒剩下。
跟班滴溜溜地轉著自己的眼睛,十分機靈地揚聲複述了一遍,隨後縣令說一句,跟班複述一句。
“宋氏杏花,年十六,勤勞聰慧,今日將嫁與河伯為妻,婚後理應伺候公婆,服侍丈夫,不得生出半分忤逆之心。”
“宋杏花,你可聽清楚了?”
宋杏花,你可聽清楚了。
宋杏花,你可聽清楚了。
風將聲音吹得斷斷續續,猶如上天降下的一聲聲質問。
不等新娘回答,與花轎一起還在船上奏樂的人突然重重敲了一下鑼,聲音震震蕩蕩,向天上飄去,像是在回應那聲聲質問。
縣令揉著自己的便便大腹,眯起本就被肥肉擠得隻剩下一條縫的眼睛,“禮成,送新娘吧。”
“送新娘——”
奏樂的人挨個兒上了岸,小船上隻有一個小小的轎子隨著水晃蕩著。
眼見著綁在岸上的韁繩將要被解開,麋鹿急得跺蹄子,它不識水性,若是趙星來真的去了河中央,它和崔長青如何還能救人?
“崔師妹,你真不出手?”
“要拜堂咯,要拜堂咯。”
“怎麼不見新郎官兒?”
不知世事的孩子吵嚷成一團。
麋鹿也不等崔長青回答,輕輕一躍,就從人群裡跳上了那艘船的上空,有點點霞光在她身側若隱若現,金色眸子微垂,釋放出令人噤聲的威壓。
在眾人的注視下,天降神鹿口吐人言,“吾觀天象,今日不宜娶妻。”
眾人麵上的喜色消退,取而代之的則是恐慌,“河伯今日若是不娶妻,這水會把我們鎮子全給淹了的。”
“豈止是我們的鎮子,清水河兩岸的都要遭災啊。”
“這可如何是好?”
縣令腳下一個磕碰,烏紗帽蓋住了眼睛,他連忙扶正,看著麋鹿急切道:“麋鹿尊者,你是河伯派來的人嗎?”
羞辱誰呢!
區區一個河伯,還能使喚它?
麋鹿下巴一抬,“不是!”
縣令的手也不摩挲自己的便便大腹了,而是死死扶著烏紗帽,“可若是河伯今日不娶妻,百姓就要遭殃啊!”
百姓不約而同跪地乞求,“求麋鹿尊者救救我們。”
“救救我們吧。”
偌大的天地間,隻有崔長青和縣令還站著。
心,在誌為喜;腎,在誌為恐。
這些百姓先是喜氣洋洋看熱鬨,後又覺得恐慌,這些情緒均化為了微弱的靈氣從他們體內鑽出,察覺到修煉是一件非常緊迫之事的崔長青毫不猶豫地將它們都吸收進自己的體內,藏於心腎之中,雖不比當季時吸收的多,但,聊勝於無。
她這才看向麋鹿,一點白光飛了過去。
被眾人乞求的麋鹿尊者又開口了,“既然如此,縣令大人,就由你將這件事告訴給河伯吧。”
縣令愣住了,“我?”
麋鹿道:“河伯既然會托夢給縣令大人,想必你們之間的關係是極好的,你說的話,河伯一定會聽。”
縣令麵色發白,“我不行我不行的。”
由不得你!
方才吸納的心之靈氣有了用處,崔長青身上鑽出的赤色靈氣纏繞著縣令,他的腳步如昨晚處置的那兩個人一樣,爬下高台,不受控製地走到船上,掀開簾子,一把將裡麵的趙星來拽出來,自己坐了進去。
拿著劍的趙星來茫茫然地站在船頭,不知所措。
她抬頭,“麋鹿尊者,你這是要做什麼?”
她可是要殺河伯的人啊。
崔長青逆著風緩步而來,“既然那河伯隻是想吃人,那就讓這個縣令去好了。你在岸上觀察情況,若那妖怪能除去,你再出手,若是那妖修為深厚,回頭可以另尋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