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星來看向段老板。
段老板躲過趙星來的視線,神色自若地對那幾個人調笑道:“張員外,瞧你這話說的。三位仙人來我這裡,還不是因為我們都是女子,做什麼都方便些。”
“既然大家都在這裡,我也不妨跟張員外直說,這店是我一家老小謀生的地方,是不會假手給任何人的。”
帶著笑意的話,藏著鋒利的針尖。
張員外道:“段老板,你可要想好咯。”
張員外還要再說,卻被一道聲音突然打斷,“你們到底還吃不吃飯?”
麋鹿忍無可忍。
把一桌子的美食擺在它麵前卻不讓它吃,這是天底下最殘酷的刑罰,比崔長青逼著它洗碗還要殘酷。
段老板反應過來,臉上連忙又堆起了真心的笑,親自給麋鹿加了一筷子菜,“麋鹿尊者,這個東西叫香椿,您嘗嘗。”
香椿是棕色的,和在宋大姐那裡吃過的蕨菜顏色差不多,有一股怪異的香味兒。
麋鹿道:“我以前吃過香椿,它不是這個顏色,聞著倒是一樣的。”
靠山吃山,崔長青在清明前後就會帶著麋鹿在山裡穿梭,采摘時蔬,香椿是崔長青的重點采摘目標。
將它們在院中的泉水下洗淨,起鍋浸入熱水中,待紅葉變綠,撈出,切成小丁,和嫩生生的豆腐拌在一起,滴上芝麻油。嘗上一口,鮮嫩和柔滑在口腔中交織,如同置身於一幅春日畫卷中,青山白霧,流水潺潺,令人欲罷不能。這是上等吃法。
中等吃法是用香椿炒雞蛋,依舊是過水切丁,放入碗中,打三四個雞蛋,隻需要少許鹽,攪拌均勻,倒入油鍋中,可以任由它被煎成圓餅的形狀,也可以用鍋鏟攪碎,香椿的鮮和雞蛋的香能輕而易舉勾出人的魂魄。
下等是曬乾後的各種吃法,崔長青不喜歡。
所以麋鹿沒見過。
段老板介紹道:“這是曬乾了的,尊者吃的或許是新鮮的,來嘗嘗這個。這是馬勃,吃起來口感很嫩,和豆腐差不多,如今秋天來了,山上也就不長了,這是最後一茬。”
嘗過香椿的麋鹿來不及幽怨看向崔長青,就被段老板的馬勃吸引了目光。
馬勃它知道,這東西不是有毒嗎?
看著崔長青吃了一口,化成人形的麋鹿才試探性嘗了嘗,雖然在彆人眼裡它是一隻會用筷子的鹿。
居然如此美味!
段老板道:“它乾了之後才好玩,長得跟大白饅頭似的,輕輕一戳,表皮裂開,從裡麵炸出一大堆的黑色塵土,鑽的哪裡都是,洗都不好洗。”
麋鹿看向崔長青。
依稀記得崔長青經常用這種東西丟它,害得它那陣子每天要洗好幾次澡。
崔長青麵不改色的給麋鹿碗裡添了菜,“多吃點。”她們三個加起來身上也沒有幾個銅板,離開這裡後就要過上風餐露宿的生活。
段老板也要給崔長青添菜,崔長青淡淡避過,“我自己來就好。”
心裡有愧的段老板乾笑兩聲,“崔姑娘、趙姑娘,你們二人嘗嘗這個,這蒸肉,是用玉米糝子裹的五花肉,彆看肥多瘦少,實際上一點都不膩。”
麋鹿對肉不感興趣,所以看也沒看。
崔長青和趙星來嘗了一口,正如段老板所說。
張員外看著段老板和三位仙人娓娓而談的樣子,和剩下三個人敢怒不敢言,隻好將筷子一丟,站起身,“我吃飽了,段老板和三位仙人隨意。”
甩袖而去。
崔長青放下筷子,趙星來也站起身,段老板緊張道:“二位姑娘吃好了?不如我命人盛點飯,再吃一些。”
趙星來道:“段老板,既然我們答應了你明日離開,自然不會現在就走。”
段老板訕訕坐下。
“那幾位惦記我這酒樓許久了,跟草叢裡麵的蒼耳似的,甩都甩不掉,所以才想出了這個辦法,震懾他們。”
她咬著牙,“我把這個酒樓從四麵漏雨的破草房做到大,也是費了一番工夫的,困難程度絲毫不弱於那位女帝登基,若是就這麼落到彆人手裡,我不甘心。”
崔長青開口:“昨日你意欲救我們二人,今日我們也算幫了你,兩清。”
什麼‘兩清’?
小蔥拌豆腐不是‘一清’二白嗎?
麋鹿頭抬起片刻,又低了下去。
趙星來仔細打量著段老板,或許久和客人打交道,她的眉眼是平易近人的,可是平易近人之下,藏著一縷不易察覺的狠勁兒。
將自己掌管酒樓和女帝登基並為一談,段老板的心氣不低,難怪早前能說出那麼狂妄得過於放肆的話。
也是不易。
趙星來道:“此事已了。”
麋鹿最終吃得肚子圓圓回來了,上了床,用犄角將昏睡的崔長青抵到一邊,就著溫暖的被窩躺下去。
受了冷風的崔長青坐起來,看著一臉滿足的麋鹿,目光幽幽。
片刻後,不知哪裡來的腎水之靈氣聚在床上方的木梁上,凝成水珠,“滴答”,不偏不倚,正好砸中麋鹿的鼻子。
麋鹿被驚醒,哪來的水啊。
必是有人暗算它!
扭頭一看,崔長青呼吸均勻,氣沉丹田,顯然已經熟睡多時。
奇怪。
困意襲來,麋鹿閉上茫然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