麋鹿化成人形，懷裡依舊抱著地上撿來的供果，突然插話道：“我方才檢查過，這些果子都是沒有毒的，可以放心吃。”

它遞給趙星來，“趙姑娘，來，接著吃。”

趙星來搖搖手，“多謝麋鹿尊者的好意，我不餓。”

轉而遞給崔長青，“崔師妹，這是蘋果，好吃的。”

崔長青轉身就走，“不用。”

趙星來看著她滿懷的沾染了檀香氣息的瓜果，又望了望它和鬆鼠欣喜的姿態，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丟下一句“崔大夫說得對，撿來的食物不要吃”，快步跟上崔長青遠去的背影。

留下麋鹿和鬆鼠四目相對， “她們人類講究可真多，幸好咱倆不是人。”

鬆鼠不解地撓撓自己毛茸茸的腰，“是啊。”又看向對瓜果絲毫不留戀的兩人，“仙人走遠了，我們快跟上。”

重重火焰中，兩個女子身後跟著一隻如人般直立行走的鹿，從火山的這一頭，穿梭到火山的另一頭，看起來像是在追隨著什麼東西。

是斷了線的風箏嗎？

有即將離去的孩童回頭望了一眼，看到這一幕仰頭對拉著她小手的婦人道：“娘，你快看，快看，那裡有個站起來的鹿，拿走了我們給姥姥帶的果子。”

婦人聲音僵硬，“你這個孩子，說什麼胡話，什麼鹿不鹿的，走走走，回家去。”

“我真的看見了。”

“你看錯了。”

“我沒有看錯，它拿走了果子，姥姥就沒得吃了，我去給姥姥搶回來。”

孩童說著就要從母親手裡掙脫，母親愈發緊張，拎起孩童的衣領挎著籃子快步遠去，孩童眼睜睜地看著偷果子賊的身影越來越小，哭得一塌糊塗。

母親嘴裡念念有詞，“孩子她姥姥啊，你要顯靈，可得好好保護我們娘倆啊。”

崔長青停下腳步，循聲望去，哭聲戛然而止。

一直被她拿在手上的蘋果，不知何時跑去了孩童的嘴裡，嘗到甜味的孩童也不哭了，抱著果子就著自己被母親拎著的姿勢就開始啃。

兩腮吃的鼓鼓囊囊的，像極了鬆鼠。

“孫月姑娘的魂魄為何還在東方的位置？”

趙星來望著天上的子母線，依舊由她們所站立的地方，蔓延至天的東邊，沒有儘頭。

這道聲音拉回了崔長青的目光。

“我也不知道，子母線按理說是不會出錯的。”

二人一鹿一鬆鼠，站在攔住她們去路的河邊，漫天火光在她們身後逐漸熄滅，青煙嫋嫋，無聲消失在黑夜中，三三兩兩的人離開了這個地方，哭聲漸歇。

到了最後，隻有幾點火映著天上的稀疏的星。

一陣陰風吹過，她們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

“你們，是在找我嗎？”

“孫月！”

鬆鼠興奮回頭，看見來人後它一溜煙爬上了崔長青的肩膀，躲在她束起來的發髻後麵，悄悄打探著來人，“你……你是誰啊？”

麋鹿一股腦丟下懷裡的供果，變回原形緊貼崔長青的身體。

趙星來上前一步，手伸向自己腦後。

來人的像是在水裡泡過，麵皮腫脹而白，頭皮上的肉有一塊兒耷拉著，擋住了他的左眼，另一隻紅色眼睛緊緊盯著趙星來，略顯猙獰。

“你們吃了我的供果，還不知道我是誰嗎？”

“你們剛剛說，孫月？我認得她。”

“你是誰？”

“我是孫月的爹！”

趙星來眉宇間的警惕不減，“孫月的爹早就死了，而且是被人當街打死的，你這樣的——似乎生前是淹死的吧。”

“後爹難道就不是爹了嗎！”

他聲音憤慨，看向崔長青，“幾位吃了我娘給我供的果子，又提起孫月，想必是知道我生前經受的冤屈。這位仙人，你得為我做主啊。”

不等崔長青開口，他抹了一把自己的淚，帶動了眼睛上的那塊頭皮，猩紅的血滲下來，看得人心底發毛。

“我不過在鋤地時看見來送飯的孫月，說了一句女兒果然是爹的小老婆，誰都知道這是玩笑話，當不得真，結果被孫大娘那個潑婦聽見，舉起鋤頭就砸向我，我一時不備，被砸了個正著。孫月那個賤丫頭以為我在打她娘，跑過來拿石頭仍我，後來我莫名暈了過去。再次醒來看見押我去蒿裡山的陰差時，才知道我已經死了，屍體在河裡。

“六年過去，孫大娘和孫月一個不從夫一個忤逆父親，還聯手殺死了我，至今沒有得到報應，我不服！”

他雙膝跪地，向長青靠近。

“仙人，你一定要幫幫我。”

崔長青後退一步，神色間毫無觸動。

“與我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