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君應語,他從誅仙台掉下去,落在一處雪山上。
因為受了重傷,法力也一直在流失,君應語對自身的感知也就越來越模糊,他咳了幾聲,想站起來,卻發現怎麼也沒有辦法控製自己的身體。大概是命數了。他想著,歎了口氣。其實也不算可惜的,他這一輩子活的夠久了,整整一千年,死了之後到了鬼界,留個幾年,再投胎,也不會頂著君應語的身份受儘冷眼了。
凡人窮極一生,追求死的體麵,追求飛升成神。如今,他被貶下凡間,獨自躺在這漫天的風雪中,等死等得也不算體麵,竟然還不如凡人了。
意識模糊中,他昏昏沉沉地躺了不知多久。彌留之際,他猛地聞到一絲冷冽的梅花香。這獨留的一絲與寒風格格不入的香味讓他清醒了不少。雪地裡響起幾聲踩雪聲,“吱呀吱呀”的,朝著他的方向靠近。
君應語知道有人來了,又能是誰呢?想必普通人也不會願意花費力氣去救他這樣一個不知道還能活多久的人了,還會直接從他身上跨過去都說不定。
如他所想,那腳步聲不知不覺中消失了。君應語嘲自己,心想,離開也好,總比從他身上跨過去強。突然,他的身邊刮起了一陣清風,那股梅花香順著風的方向襲來。君應語還沒有來得及開口,一陣琴聲先緩緩響起。
君應語說不準自己是什麼心情,但是作為當事人,他的腦海裡隻有一句話:
這人是不是有病。
雪下得這麼大,連他都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死去,這樣一個大活人竟然坐在他身邊彈琴?!然而出乎他的意料,當琴聲響起的時候,他感覺到身體裡湧起一股熱流,逐漸蔓延全身。他放慢呼吸,基本可以確定,來的不是個普通人了。
那人仍然在一絲不苟地彈琴,君應語慢慢睜開眼,發現眼前也不是原先那般看不見儘頭的黑天了。雪地上,一盞提燈獨自亮著,燭光搖曳。他順著燭光看向彈琴的人,隻見那人穿著一身黑袍,長發順著肩垂落在地上,雪落在頭發上,不是有風吹過,頭發絲輕輕抖動。那人相貌堂堂,使君應語不自覺想到人們口中常說的翩翩公子,溫潤如玉。
“好聽嗎?”一曲罷,那人嗓音低沉卻又溫柔,他收了琴,拿著提燈靠近君應語,君應語微微閉了閉眼,那人抬起手覆到君應語的眼睛上:“怎麼搞的,比我以為的傷的還重一些,也不照顧好自己。”
君應語感受著那隻手的溫度,是熱的,很溫暖。君應語感覺到自己有了點力氣,不禁詫異。他緩了一下,卻還是不習慣被陌生人觸碰,有些彆扭地想開口,結果被冷風灌得直咳嗽:“你是誰?”那人愣了愣,低聲歎了一聲:“我是千暮影,世人也叫我千寒客。”“千暮影?”君應語很快在神界的記憶中找到了這個名字:“你是他們口中那個十惡不赦的鬼主千暮影?”
“嗯。”千暮影想了一下,可以這麼說,他自嘲似的笑了一聲:“不過也不用說我十惡不赦,我好像也沒做什麼特彆出格的事,民間的話本倒總是編排我。”君應語沒理他這一句,問道:“你為什麼幫我?你可知道我是誰?”他感受到眼皮上的那隻手輕輕抖了抖,抬手要把那人的手拿下來,千暮影卻輕聲哄道:“彆動,天太冷,雪落到眼睛裡了。”他將人從雪地裡扶起來,讓人靠在自己身上:“我知道,你是武神君應語,民間也有話本子說我們糾葛不清。”君應語從沒聽說過有鬼喜歡看話本,隻覺得渾身不自在:“那你還幫我,不怕敗了名聲。”千暮影聽見這句話,倒是覺得有些意思:“我本來名聲就不好,為什麼要怕敗了名聲?”君應語還想強撐著自己坐起來,發現渾身軟綿綿地使不上力,罕見的作為武神君應語賴在彆人懷裡:“那你不應該來幫我的,再過幾個時辰我就死了,你在鬼界待著,一樣可以見到我。”千暮影氣笑了:“年紀輕輕的,天天想什麼不好,而且你是神,怎麼死?”君應語沉默了一下:“我不是神了。”
“嗯?為什麼這麼說?”“我是從誅仙台掉下來的。”君應語說完這句話,等了很久,千暮影都沒有說話,他冷冷地道:“你走吧,我們不熟,在我死前幫過我,我會記著你的。”君應語閉上了眼:“暫時可以相信你確實不是十惡不赦。”他感覺到一雙手在自己的額頭上碰了碰,千暮影的聲音再次響起,隻是這一次可以明顯地聽出來有些不太高興:“你為何會從誅仙台掉下來?”“這好像是我的私事。”“我幫了你,難道不能問一句你為何傷成這樣嗎?”君應語眉頭皺著:“你作為鬼主怎麼還學人強詞奪理呢?明明是你要幫我的。”千暮影感覺到君應語的情緒,沉默了一下,然後又輕輕地說:“好好好,我的錯。”君應語耳根子一麻,半天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我跟你之前認識嗎?”君應語有些突兀地問千暮影。千暮影愣了愣,深邃的眼眸有些失神,像是想起了什麼,又笑笑:“不認識,不然總該有些印象的,況且上神如此氣質脫俗,忘了的可能性也不大。”君應語“哦”了一聲。他方才還覺得千暮影的動作有一些熟悉的錯覺,但是既然他本人都這麼說了,他也不好說什麼。
“你是被天上那些神推下來的?”千暮影問他。君應語沒有回答,也沒有否認,但是千暮影好像能從他的表現中聽出肯定的答案:“我看他們不順眼挺久了,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君應語聽見這話,嘀咕了一句:“誰跟你是朋友,我跟你很熟嗎?堂堂鬼主怎麼這麼喜歡多管閒事。”
千暮影呆了一下,也不知道能說什麼,笑道:“嗯,我喜歡多管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