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又清晰起來，伴隨著湧至全身的暖意。他聽見了，那也是一個孩童的聲音。可是與剛才聽到的那聲不同，這一聲更溫柔，更冷靜。即使周圍充斥著市井鬨市才會有的喧嘩聲，他還是將那聲音聽得一清二楚。那聲音說：“我叫千暮影，你呢？”君應語心下一空，有種懷疑的、難過卻又開心的感覺。可他並不知為何，為何自己聽到這句話會有這種感覺。是鬼主？君應語的腳步突然一頓，水聲又出現了，清晰可聞。

水聲？君應語突然想到了什麼，臉頰隱隱發燙起來。

很久之前，君應語在神界經常從一堆閒神口中聽見雜事，其中就有一神仙向主管情夢的神請教：在夢中夢到自己喜歡的人，還聽到了不絕水聲，是怎麼回事？君應語依稀記得，當時那主管情夢的神一本正經解讀……水是大吉，不絕水聲，情路順遂，結合自己喜歡的人，沒準第二日就能修成正果。結局就是，真的如此神所言，問他的那位神第二天就被自己喜歡的人告白心意，兩人沒過幾月就急著成婚……君應語給自己一巴掌，質問自己胡思亂想些什麼，且不說自己這不是不絕水聲，他對鬼主隻有感激不儘，沒有非分之想。大概是過於愧疚，君應語愣是把自己拍醒了。

“應語？應語！醒醒！”秋客齋的房間還是那麼樸素，君應語睜開眼的時候，千暮影正坐在他的床邊，一臉焦急地盯著他，看見他睜眼才鬆了口氣。君應語想到自己在夢中所見所憶，羞慚著不看他，坐起來，耳朵突然聽見了殘雲和大山在門外爭吵的聲音。他頓覺乾渴，聲音嘶啞，忍著頭痛，咳著道：“水……”千暮影連忙起身去倒水。

喝了水，君應語覺得好些了，他看見千暮影伸手來扶，僵了一下，思索過後還是倚靠在千暮影肩上，見千暮影盯著自己，不免奇怪：“看著我做什麼？”“擔心你呢，你沒事便好，”千暮影舒出一口氣，想起什麼似的說：“倚鬆城主你可認得？你上回掉的雪山屬於倚鬆城的領地，城主剛來信，說自己心中過意不去。還派人送了點仙藥靈草，現在在院裡堆著，又說改日登門同你道歉。”“隻是曾與城主有過交情，幫過他一點小忙，沒想到他還記著我。但我掉到雪山的根本說到底與他無關，哪有闖了人家還要人家賠不是的道理。”君應語垂眸，殘雲的聲音一字不落進了他耳。“殘雲，快些住嘴。”君應語終於還是聽不下去了，出聲製止。“上神！”殘雲吊著眼淚跑進來：“你沒事了？”“我平日裡怎麼教你的？你吃人家的住人家的到頭來還跟人家吵架？還不道歉。”君應語無奈看他。

“哦。”殘雲隻得規規矩矩地道了歉。“對了，”千暮影突然想起什麼，看了一眼大山，開口：“我這段時間可能經常不在這，鬼界有事，大山，你把這邊照顧好，一會兒跟大北說說，秋客齋交給他我也放心。”“你有什麼事要辦？我能幫忙嗎？”君應語直起身回頭看他。千暮影輕笑一聲，伸手撩了他的長發：“沒什麼大事，你要是照顧好自己，就是幫了我最大的忙了。”

殘雲不忍直視，推著大山跑了。“我能不能問一個小小的問題？”殘雲回頭問。“什麼？”大山順手從樹上撈了個果子下來，啃著問。“我家上神跟千暮影什麼關係？”殘雲睜大眼睛。“這個啊……說來話長。”大山看著殘雲充滿期待的眼神，笑了笑：“不告訴你。”殘雲：“……”

“大山，我發現你真的是腦子有點……”大山一聽這話就開始跑：“你看，又開始了又開始了，上神剛說什麼了？”殘雲跟在後麵追他，一邊追一邊扯著嗓子跟他吵。

“真的不需要我幫忙？”君應語皺著眉向千暮影確認。“真的不用，我要是真的處理不了，一定跟你說，好嗎？安心養身體。”千暮影把人扶著躺好：“你呀，真的把我嚇死了，殘雲和大山也急，前前後後地跑。”君應語沒答，望著千暮影出神，他其實能感受到千暮影對自己很好，這種好讓他有些無所適從，不禁有些懷疑，千暮影對自己好真的隻是覺得跟自己有緣嗎？天底下真的有這麼好的事？他出神的樣子自然被千暮影看在了眼裡。千暮影以為他還在想自己去鬼界的事，笑著說：“真的沒有什麼大事，你好好休息。”千暮影看著他閉上眼睛，重新從旁邊拿來披風，披在身上，出了房門。他不知，就在他走之後，君應語睜開了眼，看著千暮影的背影，心中竟然有了一些失落。

他總覺得，在他不記得的記憶裡，也有個人這樣跟他說了一句話，轉身離開，從此，就再沒回來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