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洱和易升出學校的時候,已經將近晚上七點鐘,比以往的周五晚了一個多小時。
黃昏的天色似一條紫金色的彩帶,漂浮在上空,漫蕩著,像支慵懶的歌。
易升因為耽擱了宛洱回家的時間,心裡過意不去,說什麼也要送他回家,宛洱本來覺得太麻煩對方,但問了他家的住址,發現兩個人順路,於是答應下來。
兩個人家離學校都不遠,所以走路回去。
“為什麼不走中山路呢?”易升見對方走了離家距離較遠的八一路,疑惑地問對方。
“我要去八一路街口的糕點鋪買東西,”宛洱說,“我每周五回家都去那裡買吃的,他們家的蜂蜜蛋糕可好吃了,我每次放學都是第一個去排隊的。 ”他說著,想著今天時間有點晚了,催著對方快些走,自己走在了前頭。
他做事一向是不疾不徐的模樣,如今腳步匆匆,易升便對那蛋糕的美味程度可想而知了。他咽了咽喉嚨,飛快地跟了上去。
兩個人到糕點鋪的時候,發現那鋪門前已排起了長隊,大多都站在排蜂蜜蛋糕的專列通道,宛洱和易升站在後頭,對著櫃台疊滿金黃糕點的玻璃窗望眼欲穿。
玻璃窗裡,幾乎滿金的窗色逐漸透明起來,又在快要變全透明的時候被金色補滿,挑逗著食客的雙眼。
排隊的人一向聒噪,交頭接耳的聲音同酥甜香濃的氣味一同飄散著,把人撓得心癢癢。
“不曉得還要等多久,”易升轉過頭看著宛洱,“對不住,都怪我這個看見數學題就自動豆腐渣化的豬腦子,把你買吃的的時間都耽擱了。”
宛洱笑著說沒關係。
“頂多等久一點而已啦,”他指了指對方手裡的手機,建議道,“你可以趁這個時間下載個和英語書同步的APP,順便把老師布置的背單詞的作業做了。”他說完,自己也拿出手機,開始背起了單詞。
易升一聽,總算明白為什麼人家的學習成績和自己是天差地彆,趕緊聽從學霸的建議把APP下好。
他正要點開,忽然見前頭排隊的人一陣騷動,仔細聽才聽明白是怎麼個事兒——今天的蜂蜜蛋糕提前賣爆,隻剩最後一爐,開啟了每人隻能買一塊的限購模式。
易升一聽,移出隊伍走到櫃台前,看著還剩半窗的蛋糕,又偷偷點了點排在宛洱前麵的人數,發現蛋糕可能剛好賣到宛洱前頭就斷供了。
他臉上繃不太住,看前頭的食客跟看舊社會裡剝削無產階級口糧的惡地主和□□一樣,恨不得把他們通通揪出來搞批/鬥,然後再把宛洱帶到櫃台前頭給他開小灶。
他回到隊伍,抄著手臂生悶氣,同時又動起腦筋來。宛洱轉過身,拉拉他的袖子,小聲問:“咱們是不是買不成蛋糕啦……”
“怎麼可能,”易升低頭,湊他耳邊說,“包在我身上,高低讓你炫一個!”他說完就和宛洱調了位置。
於是過了幾秒鐘,排在他前頭的一位大叔忽然被他的手機砸到了腳後跟,一臉懵地轉過去看了眼,在聽到他的道歉以後揮了揮手,並沒有計較。
但同樣的情況又出現了一次。那叔叔轉過身,上下掃他幾眼,冷不丁地問:“小夥子你手斷了還是怎麼的,你這手機老掉是什麼意思?”
這時候離得近的幾個顧客都轉了身,看見一個高高大大、長得俊氣、穿著校服的學生小夥正忙不迭給前頭的中年男人道歉,都關注起事情的發展。隻見那男人數落幾句,重新轉了回去。
但易升第三次掉了手機——他當然是故意的,但刻意表現出肢體和肌肉的僵硬,引起了更多人的注意。
那大叔便要揍他了,易升見狀,往後一退,又刻意地摔跌在隊伍裡,把眾人嚇了一跳。
“易升!”宛洱不知道他在當戲精,見他突然摔了,趕緊伸手要拉他起來,這時卻聽他激動地大吼:
“不要管我!”
“讓我自己站起來,”易升顫著聲抽噎,“我可以站起來,就算得了這種病,我自己也可以站起來……”
宛洱懵了,看著他撿了手機,一邊費力地從地上爬起,一邊說:“沒什麼大不了的,這種病我可以克服……可以克服的……我才不要當個動不了的廢物,我要一輩子自己走路、自己上學……等會那個蛋糕我也拿得穩的,我要把它穩穩當當地拿著,拿給你們看!”
大家這才反應過來小夥子是得病了,臉上的神色不一而足,但大多含著同情。
易升站起來以後,低著頭,裝模作樣地掉眼淚,然後趁彆人不注意的時候朝一臉蒙圈的宛洱眨了眨眼睛。
好心的顧客們想著他可憐的處境,不想讓他站太久,怕他身體吃不消,於是紛紛讓出位置讓他先買蛋糕。
“謝謝,謝謝叔叔阿姨、謝謝哥哥姐姐……謝謝小朋友……”
於是易升靠著自己雷死人不償命的演技和缺大德的厚臉皮一路謝到了櫃台前,提前拿下了那塊蛋糕。
店員剛才老遠就聽到了他的悲慘故事,特意將裝蛋糕的袋子給他緊緊地係在了手腕上,就怕他拿不穩一會兒真掉地上了心裡難受。
易升想著這街上還是好人多,一邊默默祝他們大吉大利心想事成萬事如意,一邊提著蜂蜜蛋糕,往宛洱的位置走。
可他沒想到他剛走到對方麵前,後麵新過來排隊的人裡便站出個他的親戚來,隔老遠把他喊住了。
易升一望發現是他大姨,稀奇地朝她招呼。
可要不說這俗語有雲:“多行不義必自斃”“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易升做了虧心事,還沒到半夜鬼就來敲門了。
這大姨該說的話不說,上來就提他開學文化課考試和模擬體考的成績,隔老遠地笑他:
“你這小子也就體育成績看得下去,你表妹說你跑八百米又拿第一了,跟陣風似的,簡直比山上餓了三天的豹子跑得還快!”
“大姨,過獎過獎!實力不許我低調!”易升蠻驕傲地朝她揮一揮手,但忽而感覺哪裡怪怪的,周遭的氣壓好像在他越發得意的笑容裡越發地低了下去。
電光火石間,他反應了過來。
“靠……露餡了……”他看著那些前麵給他讓了隊的顧客們頭頂上烏泱泱的黑雲,嘴唇一抿,拉起宛洱的手拔腿就跑。
那些顧客們看著他就地重現八百米風姿的樣子,眼底的怒火比他跑八百米的速度躥得還快,其中有幾個年輕的小夥登時就追了上去。
“狗日的這死崽子耍我們玩呢!不把他追到打服這事沒完兒!”
說時遲那時快,那幾個小夥往前追的時候,易升早帶著宛洱跑出一大段距離,遠遠地把人給甩開。
他正想停下來,可突然聽到後頭傳來了一陣狗吠,回過頭一看,驚見是哪個顧客牽的狗掙掉繩子追過來了。
眼見那團大黑影飛速地追近,他爆了句粗口,拉著宛洱繼續跑。
宛洱被他拽著在街上玩跑酷,心裡一頓崩潰,被迫跟著他亡命飛奔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