羋晦回到山下的旅館,她身上帶著的鑰匙和手機都丟了,找老板取了備用鑰匙,進了房間。
鑰匙隨手丟在了桌上,她脫下外套,取了換的衣物,轉身進了淋浴間。
水流簌簌而下,濡濕的發披在蒼白的背上更像流淌的墨,她抬起右手瞧了瞧,被巨蛛剛毛蜇傷的傷口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手背上烏青的顏色也早已褪去。
蛛山所在的地方是個小縣城,這山腳下的鎮子離城區兩個多小時的車程。也就因為這兩年景區開發,才帶得山腳下的鎮子有了些發展,然而白天還是沒什麼人氣,窗簾子一拉,屋子裡頭就暗得靜得跟夜裡一樣。
羋晦擦完了頭發便上床休息了,柔軟整潔的床榻要比那枯硬的樹乾舒服得多,然而,她睡得並不安穩。
也許是那陳老板的死因,是那已太久未見的手段,讓她又回憶起那個潮濕陰冷永遠也走不儘的地下迷宮。
她陷在夢中,夢裡的黑暗猶若虛無,上下左右似無窮極,沒有重力,她漂浮空中,甚至不知自己是站著,是躺著,還是倒立著,這片虛無中,她隻看得見自己。
她像以往無數次一樣,向前跋涉,靜寂世界之中隻有自己衣服的摩挲聲,不知走了多久,身後的空間閃雷一般,暗淡的光亮一閃而過,映出一個龐大而奇詭的身影。
......
羋晦在山腳下歇了三天,工作完了之後她一向是不急著回去的,在哪裡住著對她而言沒有什麼區彆。
她買了新手機,重新辦了張電話卡。郎星弦聯係到她,告知她麥亦笙結了尾款,扣除中介費後,餘額已經轉給了她。她和郎星弦合作不止一次了,在這方麵的事上不怎麼操心。
三天過後,她買了夜裡九點回隆城的車票。工作之外,她慣常白天休息,夜裡活動。
縣城的車站不大,位置也偏,到了夜裡十分冷清,火車站站名下是個霓虹燈的時鐘。
羋晦掃了一眼,還有半個多小時,便不急著進站,站在外頭點了支煙。
車站左邊是開發中的建築工地,高高的土丘越過了圍牆,在黑暗中聳起巨大的影子,令得這地界更顯荒蕪。
車站前廣場儘頭的街道上停留著幾輛拉客的三輪,站旁開著的商店很少,街道上沒什麼行人。廣場內外的路燈很分散,站內的燈光輻射的範圍有限,離得進站口越遠,廣場上的光線越昏暗。
羋晦的目光慢慢悠悠挪到右側時,停在了廣場上的花壇邊。
她剛才從廣場左邊走,倒是沒注意,現在站在進站口附近,才發現那花壇邊上坐著個人。
那個人背對著她坐著,向前微微彎了腰,頭發被夜風吹得有些毛躁。
儘管花壇上的灌木將那人的身形遮了些去,羋晦還是將她認了出來。
畢竟分開不過三天。
羋晦湊到嘴前的煙拿了許久,又放了下去。
岑少望為什麼會在這裡——她心裡不禁冒出這樣的疑問。
許是那陳老板離世,沒了人照顧,這人現在要去投奔彆的遠親。
可隨即,她又想到,萍水相逢,這人在哪裡與她又有什麼關係呢,人總會有一個去處,不是這裡,便是那裡。
羋晦看了一會兒,煙頭在風裡白白燃了大半,她將煙丟在垃圾桶上的煙灰缸裡,轉身離開,準備進站了。
她手順勢放進口袋裡時,指尖觸碰到口袋裡的東西。
那是一遝鈔票......
羋晦腳步一停,停了片刻,又一轉,向著花壇去了。
與此同時,從廣場另一頭的昏暗處,一道矮小的身影也向著岑少望靠近。
那人的身形像個八/九歲的孩子,戴著寬簷帽,穿著長款且蓬鬆的外衫,用條腰帶紮著,從頭遮到了腿,隻一雙細長而瘦小的腳半遮半掩,踩在廣場冰涼的石板上,卻似乎是沒有穿鞋的。
岑少望懷裡抱著個背包,背包上麵疊著一大一小兩個盒子,她身子微彎,低下頭時,下巴正好靠在盒子上。
那人從陰影裡走出來時,岑少望抬起頭去看他,眼睛裡多少有些困惑。
那人正對著岑少望,離得岑少望七八步遠的時候,忽而向前急衝,快得隻剩黑影。
腥涼的風直衝岑少望麵門上來,但那人的動作落在她眼裡,不算快到猝不及防,她將端著的那兩隻盒子向上一抬,攔住那人探到跟前的手臂,兩隻鐵製的盒子成了堅硬的防線。
然而那人卻不是要來打岑少望的,手上隻虛晃了一下,便朝著她端著的盒子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