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不知雪 未知全貌,無權生殺予奪。……(2 / 2)

水漫春江時 衣冉 3485 字 8個月前

溫狸多看了兩眼那烏頭門,像是廟裡才有的神門,不設門檻、門扉,內裡景觀立在門前便一覽無遺。

她放緩腳步,小聲問跟在最後的書童步涯:“沒有門扉,怎麼防賊呢?”

步涯道:“這是為表大司馬心無內外,以天下為家的雄心。再說,你看他家府上這麼多……奇怪,怎麼會有這麼多衛士在,還拿著刀槍?”

步涯疑惑地喃喃自語。

自烏頭門處看,遠處壘砌的高台巍峨如在天上,燈火曼衍起伏,高樓曲榭時隱時現,不知從哪一處山坳飄來管弦音。近處四麵青銅龍首噴水注入一方裂地大池,水聲轟鳴如雷動,噴薄成霜雪。溫狸從池畔走過,覺衣肩半濕,冷冽侵骨。

走過大池,山間開出一條明晃晃、恍若能登天的階墀,將人引到弦歌深處去。

其間五步一崗、十步一哨,立的都是披甲胄、持刀戟的士兵。

酈氏的容園似空穀幽舍、崧嶽園如仙山青崖,吳氏的縷金園風格與酈氏宅大相徑庭,大開大合,大有執掌山河的氣勢,連台階都敦重,讓人步行其中恍似螻蟻。

階梯之上接著一處開闊殿台,可視百裡之外,將整個秣陵城都踩在足下。

台後殿宇高聳,朱戶青鎖,頂牽四道鐵索,當中捧起高高一刹,刹下鑄了金鼎,鼎下還有承露金盤,鎖上懸掛石甕子大小金鐸,夜風裡鏗鏘作響。

台中挖一巨坑,聚檀木沉香凝蠟霜膏,燃起叢火焰,照得周遭山林明亮如當著烈日,熱浪滾滾灼人體膚。

宴會就設在台上,已到了不少達官貴人,這些人見到張鳳峙,恍若目盲,無一人上前與他說話。偶有一兩個迎麵撞上的,都會訕笑著將臉歪到彆出去。

張鳳峙倒神情自若,在衛士接引下走到自己的席位上。

他的席位設在右邊最靠近主位的一席,走到時,立著不動,問接引者:“我一介白身,坐在這不妥吧?丞相坐哪裡?”

接引者頭戴白紗帽子,垂下頭,整張臉都埋入陰影中,讓人窺不清:“這是我家主公特地囑咐安排的,不會有錯,請公子入座。”

張鳳峙請那人再置一桌,他應諾去了,不多時帶人抬上一個烏木小幾,擺上杯盤筷箸,並酒罍饌肴等,放置他身後,請溫狸入座。

溫狸不疑有他,緩緩在桌麵放下抱了一路的琵琶。

宴上王公也有攜門客者,但一個抱琵琶的俳優坐門客之位溫狸是獨一個。

周遭不斷投來異樣眼神,張鳳峙安之若素,自持酒壺斟酒,觴裡玉泉浮沫如珠。他隻斟滿,卻放著不喝。

世家公卿大都持重,覺得奇怪也不會說,唯吳堅親信禁軍的右軍將軍趙昭撫掌笑出聲來,端酒走來,邊走邊笑道:“秣陵第一大奇事,舞姬也坐門客位。哦,我險忘了,張公子閒雲野鶴,無官身在。我等為家國計,需納賢言,公子隻需聽風聲雨聲、琵琶聲。”

他說著一陣大笑,席間也有幾人嘩然與他應和。

溫狸無意招惹多餘是非,將要起身,卻有隻手輕輕一按她肩頭,是張鳳峙立了起來。

“將軍此言差矣。樂者,天地之體,萬物之性。你府上門客不絕,終日高談闊論,聲播江淮,獨不聞‘禮’‘樂’二字。鳳峙雖不才,也懂安上治民莫善於禮,移風易俗莫善於樂的道理,不敢忘聖人之言。”

他這話太不客氣,幾乎是指著鼻子說趙昭等人事臣如君,導致禮樂崩壞。

趙昭跟被戳了尾巴一樣跳起來:“黃頜小兒,你一介白身,安敢立在此!攜妓招搖上宴,竟敢妄談禮樂,侮辱聖人,真滑天下之大稽。”

“大司馬下帖,命我與我府上賓客同赴刺宴。主人邀約,賓客赴約,此謂守禮。將軍與我說這些,自居何地?莫非你不是座上穆穆之賓,而是門首狺狺狂吠之輩?”

趙昭難以反駁,臉上紅漲,手摸了佩劍幾次,最終被吳堅侄孫、護軍將軍吳桐攔住了。

吳桐一步步把他攔回了自己的座上:“宴上鬨事,你置大司馬於何地?”趙昭方才醒悟過來,噤如寒蟬。

吳桐又回頭對張鳳峙說:“子淵你也少說兩句。”

二人似乎是熟識,吳桐直接喚起他的表字,張鳳峙也不再多言,拂袖落座。

溫狸默默看完這場明麵上因她而起的爭端,因賓客之位離他有一段距離,便對侍酒的步涯道:“同公子說一聲,我可以起來侍立的。”

溫狸以為這隻是站和坐的問題,於她而言,不過是起來略站一站,不值得大動乾戈。

步涯聽了,驚道:“萬萬莫作此想,娘子仔細看一會兒,就知道公子為何要據理力爭你是賓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