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馴更是拉下臉來,不悅道:“我堂堂中軍將領,安平侯府公子,我勸你說話之前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蕭平川做了個禁聲的手勢,後又朝許有財使了個旁人看不懂的手勢。
許有財怪笑一聲,走到窗邊扯下紗簾,扭成一股繩子,一步步逼近衛馴。
“你要做什麼!”衛馴戒備後退。
許有財強勢撲上去,三兩下將人捆了手腳,安置在椅子上,又連人帶椅子搬到靶子後麵放好。
蕭平川提著弓箭,上前,隔著靶子對衛馴說:“一百五十步外,我蒙眼連射三箭。若世子命大,不死不傷,六萬金歸我;若世子不幸殞命,則我賠六萬金給安平侯府。”
之所以說是一百五十步,是因為藏霜樓二樓最寬也就一百六十來步。
“蕭平川,你瘋了!”衛馴掙紮起來。
如果說剛才他還心存僥幸覺得蕭平川不會太出格的話,那麼現在,他徹底後悔了,眼前這人就是個瘋子。
“衛馴,你們衛家一而再再而三地挑釁於我,是忘記我手裡捏了不下千條人命?”他垂眸轉了轉拇指上的骨扳指,對許有財說,“攔著點,誰要敢上前放了他,就折斷他的手。”
話畢,他掃視周圍一圈,見眾人紛紛低頭回避他的目光,這才滿意一笑,一步步往後退至一百五十步處。
此時,整個二樓一片寂靜,隻有被綁在靶子後麵的衛馴呼哧呼哧喘著粗氣。
蕭平川站定,一手拿著弓箭,低頭咬開另一隻手的腕帶,三兩下將眼睛蒙上。
隨著黑布巾覆眼,他的氣場瞬間淩厲起來,就像一柄出鞘的劍。
正在這時,人群突然騷動起來。
不知來了有多久的沈素欽在眾人的注視下,一步步朝蕭平川走去。
如果蕭平川沒蒙著眼,他就會看見奢華糜爛的背景裡,一襲素白長衫的沈素欽出塵得像是早冬密林深處的一捧薄霧。
許有財直愣愣地看著沈二小姐走到將軍身後,踮腳將他後腦的腕帶解下來。
蕭平川耳力過人,一早就聽出有人朝自己走來。
“沈二小姐。”那股特殊的香氣很熟悉。
蕭平川沒有回頭,而是反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沈素欽沒有應他,隻輕輕掙開他的手,從自己懷裡取出一方素帕,踮腳覆在他眼上,係緊,用不高不低的聲音緩緩道:“將軍不必有顧慮,你若是輸了,那六萬金我替你出。”
蕭平川捏著弓箭的手指倏然收緊。
猶豫片刻後,他扯下帕子,轉身看過去。
“你說什麼?”
“我說六萬金,我替你出。”
“為什麼?”
“我高興。”
蕭平川眸光微凝,“多謝,但不必。”
“為什麼?”
“因為我必不可能輸,”他將手裡的素帕遞給她說,“幫我。”
“你低一點。”
他太高了,像一座大山。
蕭平川依言低頭。
沈素欽與他麵對麵站著,傾身踮腳,用白皙的手指將素帕抹平,覆在蕭平川眼睛上,隔著一層紗,蕭平川溫熱的體溫傳過來,有些燙人。
兩人都沒有碰到彼此,可在不遠處的人看來,高大魁梧的蕭將軍像是枕在沈二小姐的肩頭一樣。
“好了。”
沈素欽後退一步。
“謝了。”
眼前一片黑暗,蕭平川努力從一眾嘈雜的聲音中分辨衛馴急促的喘息聲。
可身旁那輕微的、細細的呼吸聲總是不請自來,像是清晨的風,拂過手指、耳朵......
“唰!”
箭射出,空氣中隻剩殘影,轉瞬箭上靶,整支箭沒入靶心,箭尖堪堪停在衛馴鼻子跟前。
接著第二箭,第三箭。
箭箭中靶,無一虛發。
衛馴則已經嚇得癱坐在椅子上,死命往後仰上半身,緊緊閉著眼睛不敢睜開。
原本沈素欽隻是淡淡瞧著,無關己身。
可淩厲的幾箭過後,她恍然將傳言中鎮守大梁北境的將軍與眼前的人重合了。
傳言敬康十六年,二十萬沙陀軍打穿縉州逼近涼州邊防,僅一山之隔便可馬踏中原。
沙陀首領朱邪執珅放言要在三天之內飲馬長江,投鞭斷流。大梁人心惶惶,朝廷議和聲一片。
隻有蕭平川立馬橫刀,輕蔑笑其癡心妄想。那會兒他才十幾歲,鮮衣怒馬,瀟瀟兒郎。
後來,彆說三天,五年過去了,沙陀不僅一寸未進,還被一步步趕回疏勒河以北。朱邪執珅負傷逃命,被蕭平川的黑旗鐵騎一路追到沙陀的靈武王庭,至今沒敢露頭。
蕭平川剛及弱冠,便憑軍功榮封驃騎大將軍。
黑旗軍也從最初的流民草莽烏合之眾,一躍成為獨立於中軍、外軍的第三大軍事力量,成了各勢力爭奪的對象。
後來關於黑旗軍的說法很多,關於蕭平川的說法也很多。傳說黑旗軍紀律嚴明、戰無不勝;傳說蕭平川力能扛鼎、粗魯麵惡......
可站在這裡的男人分明頂天立地、氣概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