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告彆了荀彧,跟著僮仆走出小院,阿楚才意識到,原來荀爽早就知道她來了。
不過這位當世大儒在得知她與荀彧對談之後,很體貼地沒有出現在她的麵前,之後還派了兩個家丁過來,詢問她可否需要乘荀府的馬車回去。
阿楚欣然答應,並委托仆役向荀爽轉達謝意,表示下次一定親自登門答謝慈明先生。
她到現在還有些暈頭轉向。
今日結識蔡琰,本就是意外之喜。可是蔡琰再有才能,畢竟不是當事人,阿楚若是冒昧拿自己的問題去打擾她,引得蔡家也踏了渾水,受了宦官厭恨,那就是自己的過錯了。因此,在解決這一團亂麻的婚事之前,她並沒有想過去找蔡琰。
但荀彧不同。她提前下車,特地摸到荀府,本就是希望從荀家人對高望的態度中察覺出點風向痕跡,從而摸清傅公明向伏氏議親的真正意圖。
畢竟如今士族式微,她雖不知道傅氏中人的官銜職位如何,是否與荀氏同樣遭了黨錮,但可以篤定,傅家與荀家是被立場綁定的利益共同體。
對於深居宮內的宦官高望來說,荀彧就是傅公明的“平價替代”呀。
所以,能遇到荀彧更是一大驚喜。阿楚沒有能夠說服荀彧直接與自己做同樣選擇,其實也是意料之中。
荀彧到底是荀彧,自幼接受世家教育,政治目光相當敏銳。雒陽各派的勢利錯綜複雜,他或許已經看出些端倪了。
阿楚不在乎,她現在隻想掀了棋盤。她也清楚,荀彧這樣的人,大概在心底有更多的謀劃,給下承諾絕對不止是因為自己的那幾句話。可是不管怎樣,他說“可以商談,儘力相助”,這對她而言,依然是是天降甘霖——
哪怕是少年版本的王佐之才,那也是真的謀士啊!
之後至少不會事事抓瞎了,人生都有了盼頭。
複盤了下方才一個多時辰的跌宕起伏,阿楚自認為結局不錯,整個人都鬆懈下來。
她現在開心得很,忍不住哼起小曲兒,仗著車廂裡就她一個人,又穿著長裙,便不自覺開始拿腳尖有規律地敲擊地麵。
這下,連回家麵對忘記相貌的父母、壓根沒見過的一堆兄長,都顯得不那麼令人厭煩啦!
既然已經到了住宅區,那也離伏府不遠了。阿楚掀開簾子,瞟了眼倒退的街景,隻看到不斷掠過的雙開大門,也不知道那一扇是自己家的。
等了好一會兒,馬車才漸漸慢下來。外麵有人交談的聲音,阿楚心裡明白,這是到家了。
到家了,便有新的事情要做了。
她沒等人提醒,自己就快手快腳地下了車,還沒來得及仔細打量這座不其侯府邸,就感覺一道身影推開人群,大步跨到她麵前:“七娘!”
七娘?
阿楚一愣。她從來沒有聽過這樣的稱呼,不能確定這是否是在叫她,有點木木地抬起頭。
很快地,一隻白皙柔軟的、貴婦的手撫摸上了她的臉頰。
陽安公主穿著紺紫的曲裾,烏黑的長發盤了椎髻,又插了金質茜色的月季步搖,整個人顯露出典型貴族婦女的氣度。
大約是沒有生育的任務,又不需要撫養孩童,她看上去非常年輕,若不是有深色的衣物壓沉了氣質,阿楚幾乎能叫一聲姐姐。
她的確對自己這一世的父母沒有什麼認同感。
陽安公主蹲下來,與小女兒對視。
當年阿楚誕生,她與伏完顧忌輿朝中論,更擔憂宦官對女兒下手——就像如今的高望對傅荀二家——迫不得已,才讓人帶上府中最好的醫工,送這孩子離開。
阿楚當年才幾天哪,臉都還皺巴巴的,隻有一雙眼睛是含翠的,好讓人辨認。當年她憂心女兒熱病,產後身體還未恢複便執意跟著出城,一定要目送車隊走遠才安心。沒想到一晃就是八年,再見麵時,這孩子……
她的眼眶又要含淚了。
阿楚見母親一副泫然欲泣地模樣,嚇了一跳,還不知發生了什麼,隻好小心翼翼地伸出雙手,握住母親貼在自己臉頰的手,試著安撫她:
“母親,先回去,我們之後慢慢說。”
劉華點了點頭,又忍不住去摸她的臉想,把阿楚臉頰一側的碎發彆到耳後,輕聲道:“七娘真的長大了。”
她優雅地將眼角的淚滴拭去,站起身,牽了阿楚,領著她慢慢往家裡走。
不其侯食邑三千六百戶,又與如今的陽安長公主劉華結了親,門第可以說是極其顯赫了。阿楚一路走過去,看到庭院裡除了小橋流水,還栽了粉紫白各色的牡丹,又看到遠處立著極高的望樓,用於觀敵瞭哨的,便大致感受到自己的家庭條件了。
傅公明向她提親,也與此有關嗎?
阿楚不知道。她現在隻是被母親牽著手,體會著著來自母親的、柔軟而溫暖的右手觸感。
“母親,父親不在嗎?”
劉華道:“他今日有要事與在朝官員商議,現在袁次陽府上。”
“袁次陽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