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難得被噎住,想起這是她剛剛接周倬電話時說的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不想再同孫漢邈掰扯,自顧自起身推開玻璃門,地麵的暑熱蒸騰著撲麵而來。
天地如蒸籠,汗很快沁出額頭。
空氣裡悶著水,濕重地壓在身上,暑熱更顯難耐。
周倬還未到,孫漢邈跟在身邊,一時半會也難以脫身。她隻得沿著路緣踮著腳漫無目的地向前走,雙臂微展保持平衡,孫漢邈在一旁伸手虛虛地護著她。
路邊霓虹燈染上華彩,有店麵在石板人行道上投影著淡藍色的圓環。
她歪頭倒著讀圓環投影裡的字,是某家小酒館將店名和標誌投落在地,萬花筒似的隨著店裡的音樂節奏變換著形狀。
她伸腳踩了踩圓環中心,投影的光落在她小腿上,映得皮膚細潤透亮,像晶瑩白玉,腳下的圓環被遮掩著缺了一角。
孫漢邈踏上人行道也同她一起踩了踩藍色光圈,見她追著光圈變換搶在自己前麵去踩中心的光影,似乎玩得正開心,他臉上浮出一點溫柔笑意。
“襄襄,其實舊還沒敘完。”
她追逐光影的腳停了下來,輕輕落地,抬頭,聲線冷淡:“你說。”
“原本,他們說我這種情況,想要複合應該徐徐圖之。隻是……”他輕笑了一下,有些自嘲的意味,“我試了,但做不到。”
“嗯?試哪兒了?”
“我在朋友圈發的那張照片,僅你可見。”
“什麼意思,你還想兩頭吃,怕被彆人發現是咋的?”
他剛醞釀好的情緒瞬間消散,被逗得轉頭笑了會兒才繼續,“是因為如果你看見了,我就能發現。”
“朋友圈還有雷達功能?定點掃描啊你?”
“襄襄……彆鬨,我承認我過去做錯了,但我覺得我們之間也存在著一些誤會。”
“你反省知錯,很值得我為你鼓掌啊,加油哦,下一次遇上彆人可不能犯錯了。”
“不會了,我現在來找你了。”
“哦。”
“你就這反應?”
“哦。”
他無奈叉腰傾向她,氣息逼近,她寒毛瞬間立了起來,連後退了兩步,“你乾嘛?”
“當初你和我冷戰,我犯犟不同你說話是我的錯。但我想要申明一點。”
“是你和我冷戰!”她迅速打斷,強調了一句。
“襄襄,我才沒冷戰。我還記得,那天晚上答應了你要來南方找你,之後就一直記在心上,在為此努力,所以會讓你等一等我。”
“嗯??這是乾啥?編故事大賽?你繼續編。”
“……嗯?”他停頓了一下,有些茫然地看著她,目光乾淨純粹得像是迷路了的孩子。
“不是,你等會兒,你讓我等你?我可沒聽見過。”秦七襄冷笑一聲,往後一跳,跳離了地上的光圈,也遠離了他氣息的環繞。
他張了張嘴,一時疑惑地擰眉開始回憶,最終歎了口氣:“可能,你當時有點……不那麼清醒。是我的問題,不應該在那種情況下和你許諾的,情之所至,你記不住。”
“什麼啊?”她被搞得一頭霧水,氣得發笑,忽然冷了臉色,笑容僵在臉上,機械地轉頭死死地盯著他,瞳孔逐漸放大,背後浸了層冷汗。
她想起來了。
他們最後一次見麵那晚,他含著潮乎乎的熱氣吻著她,輕得像是羽毛在撓癢,好像確實是在耳邊輕聲和她說了些什麼。
當時,她迷迷糊糊地合攏眼皮,什麼也沒聽清,隻倦怠地往他懷裡鑽。
“那你之後也沒同我說啊。”她煩躁地叫出聲,指尖蜷縮起來,酥酥麻麻地像是有螞蟻在啃。
該死,怎麼在室外還回憶起那些繚亂光影,都怪麵前這人哪壺不開提哪壺。
“抱歉,我當時以為你聽見了,你還應了我幾聲。”
“大哥,你搞清楚,那是應你的嗎?”她又閉了嘴,煩躁地轉過身去,見他想上前一步,忙抬手示意彆過來。
“不是應我的嗎?”他目光清透地望著她,停下試圖接近的腳步,站定不動。
她磨了磨牙,想著那晚她就是應了什麼,也不是為那些煩人的事,她隨口答應的東西,那能作數嗎?
“這重要嗎?啊?孫漢邈,總之你後來失聯了不是嗎?”
“我第二天接了很緊急的電話,趕回去工作,連軸轉了一周,終於緩了口氣,就看見你莫名其妙要和我分手。”
她冷然看著他,並不作聲。
他也不需要她出聲,向前走了一步:“我走之前和你說,我有急事,停假被召回趕工,那一周,你一個字都沒同我說過。”
“秦七襄,論心狠也沒你這樣的,一點兒都不心疼的嗎?問都不問一聲我辛不辛苦,累不累,一聲不吭就說要分手。”
他想一想,反而覺得委屈,眼眶浮起一點紅痕,又扭開頭使勁眨了眨:“我知道沒立刻找你彌補是我的錯,但我當時看見之後,被你氣昏了頭了,真的心寒。我還以為等你消氣了,我們能靜下心說一說,結果,你給我來真的啊?你也沒有問過我的意見啊。”
“……那你一直也沒出聲解釋過啊,直到現在才出現,搞什麼深情如許那一套。”
“你什麼人我不知道?我不真到你麵前,你能饒過我?”
“所以索性就不解釋了是吧?”
“我以為你都知道啊,隻是嫌我還沒有踐諾,才要同我分手。時間一長,我也沒機會再解釋了,就想著不如先遷過來再同你談。”
“就像現在這樣?”
“對,就像現在這樣。”
“……你很無聊。”
“但我說過的我都做到了不是嗎?你也應了我的。”
“不是,我到底應了你什麼啊?不對,是你該死的同我說什麼了啊?”